交待好一切,她跟随夏公公步行前往乾陽殿。
暖日當頭,微風拂柳,這殿外卻異常安靜,藏着一股不易察覺的肅氣。
李令宜停下腳步:“不是說衆臣在此等候?怎麼不見人影?”
夏公公有些尴尬,忙彎腰一拜:“陛下在殿内等候。”
李令宜覺得他欲言又止,又問:“還有誰在?”
夏公公卻不敢明說:“太後進去便知。”
……符骞總不會在太後回宮當日痛下殺手,李令宜如此想着,穩了穩心神,踏上台階。
這玉階高九重,若在往日她定嫌太遠太累,而今日卻總想再遠些,再慢些。
終于來到殿中。
大殿空蕩,中央隻站了一人,正是太傅崔寂。
有他在,李令宜稍稍有些寬心。
“母後回宮了。”符骞坐在殿上,居高臨下望着她。
“勞陛下牽挂。”她一字一句道。
縱然她盡力維持冷靜,手心卻還是出了一層細密冷汗。
符骞從殿上緩緩走下來,走到她面前,鳳眸微眯,饒有興緻端詳着她這張臉。
“就是這副容貌,讓太傅對你動了心?”他忍不住伸出手。
“陛下。”崔寂突然出聲,不動聲色擋在她面前。
“方才臣已自願受罰。”他提醒道。
符骞眸中浮上一絲血色。
他面前之人如同一座不可撼動的高山,總是擋在跟前,往他心間投入一大片陰影。
他扯了扯嘴角:“太傅不必緊張,骞兒聽話,不會違抗太傅。”
“陛下此言折煞臣了。”崔寂道。
符骞退後一步:“兒臣隻是太久沒見到母後,想一睹母後芳顔,一解思念。”
他眼眶微紅,“母後竟這般不願?”
大殿之上,這麼多宮人看着,為免她和崔寂再有流言,李令宜不得不上前。
“陛下有孝心,哀家自感欣慰。”她冷冰冰道,厭惡撇過目光。
若是身上藏把匕首,她恨不得趁此朝他戳上幾個大窟窿!
符骞嘴角弧度越來越大,左手悄然摸上腰間一柄短刀。
那斷指隐隐顫抖,竟生出從未有過的興奮。
他怅然道:“朕往日竟沒發現,太後生的如此動人心魄……難怪就連朕的好太傅,都被你勾的臣心不穩!”
短刀猛然舉起,夾雜着疾風而來!
“陛下!”
伴随着崔寂一聲驚呼,刀刃堪堪擦着她側臉而過,符骞竟是想要毀她容顔!
“若你醜陋不堪,朕看太傅還能不能看上你!妖後!”他手起刀落,又要往她臉上刺去!
這刹那間,崔寂一把鉗住他的手腕,刀口換向,隻見一道寒光閃過,鮮血飛濺!
他面如冠玉的臉上,從右眼角下始,被生生割開一道寸長口子,滲紅直流。
符骞左手劇烈顫動:“太傅你——”
崔寂垂下眼眸:“陛下,臣說過,臣願受一切責罰。”
“咣當”,短刀落地。
這滿朝第一仙顔,就這麼被毀了。
一切發生的太快,李令宜還未反應過來,隻見崔寂握住符骞手中刀往自己臉上劃去,竟不惜自毀容顔……
她全身顫抖不止,不敢上前。
“快,傳太醫!傳太醫!”符骞再無心顧及她,慌忙大喊。
一時間殿内大亂。
崔寂卻再次跪地:“責罰已過,還望陛下放過太後。”
符骞驚恐颔首,俯身扶他雙臂,道:“送太後——回宮!”
李令宜如夢初醒。
她被人攙扶着出了大殿,一片日光入目,一陣酸澀,一陣恍惚。
前路黑暗,卻在此時,有人偏偏為她燃上一盞燈。
她不知是何時到的昭陽宮,隻聽到宮中雜亂一片。
馮寅默默跟上她的腳步,在她身後輕聲道:“大人叫奴轉告,今日之事,大殿無關緊要之人都已處理,太後自當放寬心,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千萬不要提起。”
他叫她不要再提。
今日一過,所有人便會知道,太傅在大殿自毀容顔。
隻是遮蓋住了她這個太後緣由。
往後亦不會有人對她口誅筆伐,說她是禍國妖後,害得那朝廷重臣為她身不由己。
夜闌人靜,她在紙上寫下複仇之路,卻在那個名字處頓了一筆,筆尖滴下一滴墨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