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走,廳堂頓時尴尬無比。
崔家夫婦面上有些挂不住,不時往陛下那兒瞟去。
符骞陰沉着一張臉,直勾勾盯着太傅身影消失的方向。
“吉時不能誤……”崔老爺硬着頭皮開口,“事出有因,還望聖上莫要怪罪,都是我們崔家招待不周。”
“吉時……”符骞目光依舊不動,望着前方道,“朕說何時是吉時,才是吉時!朕就在這兒等,等太傅回來!”
崔老爺堆滿笑容的臉凝滞片刻,又舒展開來:“一切皆聽聖上所言!”
“今日太醫院來的幾位太醫,都去!都去給朕瞧瞧太傅如何了?”符骞嘴角咧開一道燦笑,“務必把太傅的急症治好!”
一排太醫出列:“謹遵陛下聖意!”
崔老爺臉一颠,吹胡子瞪眼吩咐下人:“還不趕緊給各位大人帶路!”
幾位太醫跟着府裡下人出了廳堂。
衆賓客自然也想跟去看看,可礙于陛下和新婦依舊在此,都不敢妄動。
謝湄被紅蓋頭遮了面,不知他人是何神情。
隻聽身後陪嫁小丫鬟悄聲問道:“姑娘可有打算?崔家敢讓姑娘如此難堪!這堂姑娘還拜嗎?”
謝湄捏緊手中紅綢:“稍安勿躁,他既把籌碼遞到我手上,待會兒我定要好好拿捏一番!”
*
崔寂手扶雕花木壁,擡頭看了一眼木窗上刻镂窗棂形狀。
淨室燃了香,一縷煙氣飄過眼前,那幅他時常盯着看的對花窗棂,霎時扭曲了一下,變了形。
他擡手将煙打散,再看窗棂镂刻形狀,卻還是彎彎繞繞。
頭有些暈。
門外傳來說話聲。
“太傅這急症好治,在下一副針下去,保他立刻好轉。”
“那隻是一時止住,太過傷身,想治好還需下一副藥。”
“麻煩!你們不會動動腦子,這症狀分明是食用了不潔之物,不如以毒攻毒,灌他一碗草木灰水,激他吐出來就好了!”
說起水,崔寂又想起方才那杯水,若他沒看錯,那水中好像還有隻小蟲,拱着身子将綠苔水面劃出一道波瀾……
他頭更暈了,胃裡更是翻江倒海。
外頭幾人隻聽裡邊“咚”的一聲巨響……
待反應過來,進來看時,隻見太傅已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快!快來人!太傅昏倒了!”
消息傳至禮堂,一片嘩然。
符骞的面色比方才更沉,眉間皺成一團,隐隐浮上一層青黑。
他雙手撐着紫檀太師椅扶手,緩緩起了身,朝衆人撂下一句話:“回宮!”
“擺駕回宮——”
尖利嗓音回蕩在府邸上空。
所有人大氣不敢再出一口,靜靜跟在符骞身後,肅肅目送皇宮車馬長隊離去。
這下有崔氏好看的!
賓客中不乏看笑話之人,禮既未成,他們更不舍離去。
于是衆人又回到現場。
剛踏進廳堂,卻見新婦一把扯下頭上紅蓋頭,扔擲地上,沖上來“撲通”跪在崔氏夫婦面前。
“四娘受此大辱,還望老爺夫人放四娘歸家!從此不再與你家二郎往來!”
她眼角挂淚,卻努力不讓淚流出,讓人看了心疼不已。
“這怎麼成!”崔老爺忙道,“你們是天子賜婚,若真回了謝家,豈不是抗旨不遵?”
謝湄假意擦去眼角淚水,堅決道:“若不回謝家,好,媳婦認了!求公婆今夜就帶媳婦回崔家!從此媳婦定盡力侍奉公婆,對夫君……再不做他想!”
“好孩子,先起來。”崔夫人急忙扶她起來,“都是我兒的錯,他往常不靠譜慣了,誰知大婚之日,陛下親臨,他竟還是這般……唉!”
“唉!”崔老爺也跟着重重歎了一口氣,“你放心,待他醒了,我們崔家定會還你一個公道!你既嫁來,便是我崔家婦,斷沒有委屈你的道理!”
謝湄依舊垂淚:“公爹不用說了,兒媳這就把這儀程走完……拜堂成親!”
她一番大義,讓衆人不禁為她拍手叫好。
這謝氏貴女,果真識大體!
拜堂繼續。
鬧了這一出,在所有人面前博了好名聲,往後崔家若有什麼事,免不了也得問問她這個二房娘子的主意。
都是崔家欠她的。
如此也算在公婆面前站住腳跟了。
*
城中傳言,太傅大婚當日犯了急症,昏迷不醒,之後上吐下瀉,竟在床上躺了整整三日,下不來床。
新婦拜堂更是無奈找了人代替,幸好謝家貴女識大體,硬生生接下這份折辱,圓滿禮成。
這傳言成了京中百姓茶餘飯後最時興的消遣。
“這麼說,新人洞房花燭夜,那謝家貴女淨照顧夫君嘔吐腹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