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紀書甯雙手交握,緊張不已盯着李令宜時,卻沒想到她笑了一下。
“我是不是心腸很硬?”
李令宜問完這句話,忽感腹中一陣饑餓。
路途中的昏沉一掃而光,明明正該悲傷的當口,她竟不合時宜的餓了。
她看向蔣玉,隻見他一手握成拳,放在桌上,越握越緊。
隻是他一直垂着頭,不知此時臉上是何神情。
李令宜問:“蔣玉,路上這麼多日,你就沒收到你家公子的一些消息?”
蔣玉沉默片刻,才緩緩擡頭,一雙眸子已脹得通紅:“屬下……未曾收到。”
看他這副模樣,已然是騙自己了。
紀書甯咬了咬牙:“罷了!長痛不如短痛!他已真真切切不在人世了!柳氏紙馬鋪子傳來的消息,她夜裡偷偷去給他送祭品,看到符骞親自命人掘墓開棺……”
“還又拿劍往他心口戳了兩個大窟窿……”
“他們怎麼敢!”蔣玉壓抑着怒氣。
李幕見氣氛不對,雖不知是怎麼回事,卻也不敢再插科打诨。
然李令宜驚恐的發現一件事。
他死了,她竟一點也哭不出來。
她拿指甲把自己的掌心掐得足夠深了,隻低低呼了一聲“好痛”。
再摸上眼眶,幹幹的。
無淚。
“你最好是真的死了。”李令宜扯了扯嘴角,喃喃道,“若是讓我知道你又騙我……我再不會理你了!”
蔣玉再也聽不下去,轉身走出了酒樓。
*
月落日升。
邕王府所在,離這青州邊界有一日的路程。
李令宜忘了她一路是怎麼過來,隻覺眼一睜一閉,人便在這邕王府裡了。
算算日子,她已到七日了。
李指揮使帶回一女子之事,早已在府中傳開。
不少人好奇得緊,想一睹芳顔,卻遲遲找不到機會。
皆因李令宜深居簡出之故。
“紀姑娘怎麼有空來我這簡陋小院?”李幕見到紀書甯,不免陰陽怪氣,“你們到底有何事瞞我?若不是她在這兒,你何時親自登門來找過我?”
紀書甯往屋裡望了望,問道:“阿令今日如何?”
“還是那個樣子,沉默寡言的,沒意思。”李幕答。
這幾日他看在紀書甯的面子上,也向她示過好,可這姑娘跟個呆頭鵝似的,他問一句,她總要沉默片刻才回答。
有時還會沒聽清楚,一句話要重複兩三遍。
“除此之外,吃住可算習慣?”紀書甯問。
李幕這才點頭:“吃的倒真不少,你每日送來的飯菜,我都來不及吃上一口,就被她全給吃光了。”
“……能吃也算好事。”
紀書甯放心了些,往屋裡走去。
她是頭一回來李幕的住處,這小院子是邕王世子賞他的,緊挨王府後院,院子雖小,卻也清淨。
院裡有廂房三間,成一排,中間被他當作廳堂,其餘左右兩間,一間大的是寝房,一間小的是雜房。
李幕帶着她去寝屋:“我可沒虧待她,這些日子我天天住雜房,連個床榻都沒有,雜草一鋪,躺在地上。”
紀書甯忙離他遠了些,故意捏着鼻子道:“難怪,我大老遠來,就聞到你身上一股臭味!真是委屈你了。”
“嘁——行軍打仗哪天過得不是這種日子?”李幕眉頭一挑,頗為驕傲。
“一個王府護衛指揮使而已,好像沒上過戰場吧?”紀書甯撇過頭問他,“若哪天真讓你上戰場,你可願意?”
兩人說笑間,見到了李令宜。
她正坐在桌前,托着腮,望着兩人來時方向。
方才在院中,她分明看到少年将軍那意氣風發的目光中,滿是紀姑娘的身影。
牆角一枝桃花,從王府低矮的牆上蔓延下來,給這小院子添了份景緻。
春意盎然。
“你們兩個,在門外偷偷說我,我全聽見了!”李令宜迎了上來,笑道,“有什麼話光明正大來問我,我若是那般脆,早在宮裡就被碾壓成泥了!”
李幕怔了怔,郁悶道:“這怎麼見了她,你就跟變了個人似的?我算看出來了,你們姑娘家,一個一個的,都不想理我!”
李令宜目光中透着歉意:“抱歉,此來路途遙遠,之前太過困乏,養了這些日子,我已好了。”
她也不知自己到底好沒好,隻是今日偶見窗外春桃,才知夏日将至,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