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愛你。”

隐匿在高樓之上的身影，望向前方燈火如天幕上繁星點點，溫柔動聽的話語，在程哲腦海中再次響起。

輕風拂在他後背，似一雙手輕柔将他往前推，腳下是萬丈深淵，亦是希望。

擡腳邁出，失重感随之而來，耳邊狂風似在為他惋惜，心裡有個聲音，讓他坦然閉上雙眼迎接死亡。

“程陽，你會沒事的。”

……

猛地睜開雙眼，眼前事物仿佛被蒙上一層霧，狂跳的心髒聲讓他再聽不到周遭任何聲響。

“程哲，程哲？”

幾聲呼喚，程哲感官回籠，眼神逐漸聚焦，入目的是穿着統一藍白校服的同學，入耳的是他們的嬉鬧聲。

“你怎麼回事，叫你好幾聲都沒反應，睡個午覺睡傻了？紙巾，擦擦你臉上的汗。”

程哲緩緩轉頭看向身旁說話的人，看清他面容之後微微睜大了眼，嘴唇翕動，“趙涵？”

趙涵擦着自己臉上的水珠，聽他疑惑的語氣，無語地把紙巾塞到他手裡，“拿着，你要還沒清醒就去洗把臉，馬上上課了。”

程哲看了眼被塞進手裡的紙巾，一切都太真實。

汗水順着脖頸流進衣領，噴薄而出的呼吸，都是溫熱的，都是活的。

可是怎麼會？他明明已經死了。

他如大夢初醒，一把抓住趙涵手臂，聲音幾不可察地顫抖問道：“今年是幾幾年？”

趙涵撩了把微濕的頭發，轉頭看清他的神情後愣了一下，道：“2017年。”

程哲腦子轟地炸開一聲響，伴随椅子倒地的聲音是叮嗵叮嗵的上課鈴聲。

“你幹什麼去？”

他把趙涵的這句話抛之身後，從後門走出，被陽光鋪滿金光的走廊無人逗留，盡頭教室傳出慵懶讀書聲。

預備鈴響早已停止，站定在高一五班的窗外，看到趴在最後一排的玫紅色腦袋後，心跳才逐漸歸于平靜。

指尖微動，他才意識到手裡還抓着紙巾，餘光瞥見走廊那頭一個身影火急火燎向他奔來。

趙涵抓上他手腕把他往回拉，“老芳的課，回去了回去了。”

程哲思緒紛亂，拂開他的手徑直向樓下走去，趙涵被他今天中午一系列莫名的舉動整地一臉懵，看着他背影最後一咬牙跟了上去。

走出教學樓正式上課鈴響起，趙涵暗暗慶幸還好沒有碰到老師。

……

男生宿舍後面有一個隐蔽角落，角落裡有顆高大榕樹，枝桠延伸到三丈高的牆外，這裡因為常常被教導主任忽略，所以成了翻牆逃課或小情侶約會的風水寶地。

程哲坐在樹下，手腕搭在屈起的雙膝，低頭整理腦中思緒，汗水打濕校服，将之緊貼背部。

身後飄來的煙草氣味讓他回神，也徹底接受了自己重生這一事實。

趙涵靠在樹幹上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吐出一個煙圈，直到火星子燒到他指尖，才終于忍不住道：“沒想到學校第一乖乖學霸也會逃課？”

不管幾年級，程哲一直以來都被當作優秀榜樣，中考更是以全省第一進入的恪守高中，不抽煙不打架，上課不睡覺不逃課，沒有哪個老師不喜歡他。

但他們的班主任方芳，以火爆的脾氣和對待優差生一視同仁而聞名，所以隻要她的課無一人敢逃課睡覺開小差。

程哲想起這些，莫名有些親切，不禁笑了笑，心道：真是慚愧，看來挨罵和檢讨是免不了了。

趙涵把地上兩個被踩滅的煙頭撿起丢到遠些的垃圾桶，回來坐到他身旁，看着他疑惑問道：“你怎麼回事？奇奇怪怪的。”

程哲對他挑了下眉，“就是做了個夢。”

“什麼夢？”

“夢到我自己死了。”

這話一出，程哲捕捉到他神情閃過一絲異樣，但很快恢複如初，不禁有些疑惑。

趙涵丢了兩顆掩蓋煙味的薄荷糖進嘴裡，含糊道：“這種夢我不知道做過多少回了，你也太把一個夢放心上了吧？搞的我以為出什麼大事了。”

這話把剛才心中疑惑打消，程哲對他笑了下，“沒事，你不回去？”

“那你呢？”趙涵起身拍了拍褲子，“老芳可不會包容你這種優異生逃課的啊，現在回去給她認個錯，挨罵和檢讨總能免一樣。”

這節課已經過去一半，程哲心裡有事，對他擺了下手，“我想自己再待會，你先回去吧。”

趙涵也沒再多說，丢下一句走了就頭也不回消失在他視野裡。

雖說他和趙涵相識六年之久，每天幾乎形影不離，但他們都能感覺到，像是有什麼東西橫在雙方之間，令對方都未曾徹底交付真心，是真真實實名義上的朋友。

上一世，趙涵高二轉學後他們之間徹底斷了聯系，可他跳樓前往樓下望的那一眼，竟是看到了站在樓下，時隔一年未見的趙涵，夜很黑，風也迷了眼，當時隻覺他仰望自己的目光裡帶着漠然。

教學樓拐角處出現一個身影，程哲回神看清往這邊狂奔的那抹紅色，立即起身躲到了榕樹後。

奔跑聲越來越近，随即程哲聽到腳踏上光滑牆壁後直接翻身到圍牆上的聲音，在那停頓的間隙，他出聲叫住了要往下跳的少年。

“程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