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處宮門,登聞鼓被隆隆敲響。邊鶴放下鼓錘,面向宮門跪下,他身後,跪着黃金台在京所有管事、掌櫃,邊鶴大喊:“太子污蔑忠良、濫用私刑、私造兵器、蓄養私兵,請聖上誅奸佞,護忠良!”
不遠處,一個錦衣女子跳下馬車,來到邊鶴身邊跪下:“臣妹參太子混淆宗室血脈,罪不容誅,請陛下明察。”
周圍議論聲傳來:“那可是陛下一母同胞最小的妹妹榮華大長公主。”“太子混淆宗室血脈是什麼意思?”
一聲尖利的“且慢”打斷了太子的動作,大太監從宮門中走出來,仿佛沒有看到一地狼籍,氣定神閑道:“傳聖上口谕:着太子、睿王觐見。”
太子和晏禮彎腰行禮,太子甩袖便走,晏禮一把抱起吳銘,把他送上了一邊的馬車。晏禮笑着說:“地上濕冷,你換件衣服,等着我。”
大雨傾盆,上書房跪了一地的人,皇帝摔了杯子,看來看去,選擇先向妹妹發難:“榮華,民間都曉得家醜不外揚,怎麼宗室有了醜事反倒可以四處張揚了?”
榮華大長公主行禮如儀:“皇兄明鑒,此事母後在世時就曾提醒陛下早做決斷,陛下拖沓至今,尾大不掉,如今太子在宮門外大鬧一場,世人皆傳是陛下嫉賢妒能,此時再不斷尾求生,隻怕民怨沸騰,遲則生變。”
皇帝走到榮華面前:“朕倒不知你有此等口才。罷了,你回去吧,朕今天就了結此事了。”
榮華行了禮告退。
太子見狀,膝行至皇帝腳下,抱着皇帝的腿大哭:“兒臣沒有,兒臣一心為父皇辦事,父皇不是最喜歡兒臣了嗎?父皇送給兒臣的撥浪鼓,兒臣還時時拿着呐。”
皇帝歎了口氣:“晏戎,你塊三十歲了,早過了玩撥浪鼓的年紀了。當初你母妃自西戎和親而來,朕也沒想到,她竟生了朕的長子。也是朕糊塗,在她去後竟然又把你抱給了皇後撫養,以至于混淆了嫡長。也的确是朕一直縱容你,才養大了你的野心。而今,是該糾正這些錯誤了。”
太子聽出了皇帝的意思,哭道:“所以,兒臣就是父皇的一條狗,就該任父皇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是嗎?這二十多年,兒臣一直自己騙自己,父皇是愛兒臣的。可兒臣終究是騙不過自己了,今日,兒臣就将這個撥浪鼓和兒臣的性命一起還給父皇。”
太子說完,将撥浪鼓往地上一擲,就往殿外跑去,抽出門口禁軍的佩劍,跑到雨裡,抹了脖子。屍體很快被擡了下去,雨水沖刷着血迹,什麼都沒留下。
衆人面露不忍,皇帝看向晏禮:“你鬧這一通,還有别的事吧?”
晏禮跪地行禮:“兒臣想請父皇見個人。”
雨漸漸停了,晏禮親自将吳銘一路推進了上書房,晏禮才發現,宮内的門檻好多,多到連吳銘都發出了歎息,宮裡的台階好高,高得讓四名太監都快要脫力。皇宮真不是什麼好地方,晏禮想。
進了上書房,晏禮要扶吳銘跪拜皇帝,剛喝完一口茶的皇帝竟然驚叫出聲:“淡月影?”
兩個年輕人停下了動作,轉頭去看皇帝。皇帝反應過來,揮了揮手:“别麻煩了,沒什麼好跪的。”
晏禮從善如流,立刻扶吳銘做好,還替順手他理了理衣擺。
皇帝見不得自己兒子的傻樣,轉向吳銘:“我該叫你吳銘,還是褚欽?”
吳銘面色不變:“我即是吳銘,也是褚欽,更是蒙冤八年的八萬褚家軍。”
看着吳銘舉起手上破爛的褚家軍軍旗,皇帝臉上有些挂不住:“你想說什麼?”
“臣今日隻想要一個答案,廢太子污蔑褚欽通敵叛國,毒殺我褚家軍全軍軍官,解散普通士卒,期間反抗被殺者也有萬人,這些,是不是陛下授意的?”
皇帝顯得有些疲憊:“你心裡已有答案,又何必再問?”
吳銘有些氣憤:“我靖甯侯府忠君愛國,我褚家軍匡扶社稷,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陛下的忌憚從何而來?”
皇帝更加氣憤:“邊民隻知褚家軍,不知天子,人人盡道褚欽乃社稷功臣,隻要你想反,天下立刻就會響應,有這樣一個人在,哪個皇帝睡得着?從古至今,皆是如此!”
兩行淚水從吳銘臉上滑落,他哭父母的犧牲,哭褚家軍的覆滅,哭自己殘了的雙腿廢了的武功,他哭這一切都隻因一個帝王的一己之私,他擡起頭,看向逐漸年邁的帝王,問:“向來如此,便是對的嗎?”他質問:“臣問陛下,向來如此,便是對的嗎?”
皇帝拍案而起:“朕是皇帝,大雲是朕的天下,朕說什麼是對的,他就是對的。”
吳銘怒氣上湧:“沒有群臣,你是什麼皇帝?沒有萬民,你哪來的天下?”
幾十名臣工魚貫而入,他們中有服紫的戶部、吏部尚書,有穿紅色朝服的中品官吏,有也有穿綠衣的皇帝沒怎麼見過面的各部底層官吏,他們跪倒在上書房的地面上,跪在最前面的,是渾身染血的睿王晏禮,他們同道:“請陛下重審舊案,還褚家軍公道!”
皇帝指着吳銘:“好個褚欽,都這樣了,還能勾結上朕的皇子、朕的臣工,一起逼迫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