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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萬籁俱寂的時刻。
暴雨已然結束多時,空氣清新。積水在石磚縫隙裡穿行,沿着計劃的道路滾入下水道。
按照城市規劃的路燈一字排開,燈光照亮了路面、長椅,連帶着灌木叢中掠過的灰貓身影也無處藏匿。
大多數市民已經返回家中休憩,倒是這位打扮幹練的女士還靜坐在長椅上。
——椅面光潔無水痕,若有若無的蒸騰着熱氣。
——在這星空之下,光柱之中,并不顯眼。
“咪~”
灰貓竄出,細短的絨毛上夾帶着新葉與石粒。
它并不畏懼人類,意外的大膽,三兩下便伸着爪子勾住衣料,爬摸着走上這座雙人椅。
腳爪踩着女士的膝面,在她整潔利落的長褲上留下貓爪印。
女士也不惱怒,擡手掃去了它絨毛上的石粒。新葉則被不可見的高溫焚毀,化作風中的一縷塵埃。
“我如約前來。”女士注視着灰貓舔舐爪背的動作,聲音冷淡,卻不算咄咄逼人。
“你卻用這樣孱弱的身體赴約嗎?”
貓舌舔順皮毛,圓潤的眼瞳在光下收縮成針,它的聲音平靜:
“孱弱?”
“對我們來說,身體隻是一個工具。”
“你又怎麼知道,隻有一個我赴約呢?”
灌木在風中沙沙,夜蛾在燈旁劃出弧線,飛鳥拍打羽翼落于高台上俯視,灰鼠吱叫着拾起果實。
各處的視線交錯密集,猶如蛛網絞殺獵物,将這份密不透風的網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
——這一刻,仿佛連雲層都放緩了流動的呼吸。
長久或是短暫的一陣沉默後,女士背靠椅面,交疊起雙腿。
“看來……這份合作,你們不打算達成。”
“不打算達成的究竟是誰?”
“這可是最優解……不,是看在你們女皇面上給予的最優解。”
貓在微笑,輕蔑又傲慢。
知性優雅的腔調不急不緩,無論哪個挑剔的評論家都不能否認這份迷人的危險。
“【公子】、【仆人】……兩位執行官的到來,我倒是一直沒有慶賀。要不然……學學那位可憐的魔女?送副棺材回去?”
猩紅的火焰立刻燃起了皮毛,灰貓的血肉在碳化,蒸騰起的水汽模糊了視線。
女士冷着臉,沒有憐憫。
它輕緩地擡起貓爪,起落間便将火焰壓下,皮肉竟是完好無損,連絨毛上的新葉都殘存着,一如最初的模樣。
“喵~不壓制一下你的脾氣可不行。”
“沒有絕對的實力,就該收斂。你的母親沒有好好打磨過你嗎?”
女士壓下了眉毛,幾次微不可見的深呼吸後,平靜了面容。
“你在挑釁我。”
“這會讓我們的談判徹底破裂。”
“隻是讓你清楚,誰才是主導者。僅此而已。”貓閑來無事的用爪尖在椅面上劃出痕迹。
“好好服從命令。”
“貓會獎勵你的,用那枚小棋子~”
它優雅的踩着八字步,按壓女士的大腿,前爪踩上她的肩頭。慵懶放松的舒展了身體,耳朵立起:
“你們女皇的命令……比一時的屈辱更高——還是更低呢?”
貓的鼻尖與她相觸,濕潤的呼吸刺激着女士的皮膚。
它的瞳孔轉圓:“答案一目了然。”
“所以……合作愉快~喵~”
貓跳下了長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女士目送它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心裡将預定的計劃統統廢除,重新寫就。
·
寬闊無垠、上下不存在邊際的螺旋圖書館内,唯有梯架能暫時落腳。
光不知從何而來,貫穿天地,照亮了每一寸角落。無有塵埃與污穢,氣息清淨,神思靜明。
穿着小号教令院制服的幼童戴着同色的軟帽,安靜坐在梯架上翻閱厚重的典籍。
他有着深灰的短發,青綠的虹膜,瞳孔赤紅呈偏斜的方形。
冷淡的氣質與熟悉的友人别無二緻。
思緒凝結的形體落座在幼童的身邊,沒有打擾。
直到他看完整本書籍,合上書頁,才擡頭看向發光的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