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林潇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讓裴懷枝老老實實呆在原地,比裴家父子的千叮萬囑管用的多。
有些人和事在心裡存在久了,慢慢就變成了一方執念,徐林潇就是裴懷枝心裡的執念,她讀過對方意氣風發時的手書,臨過對方的帖子,學過對方每一個主張和法令背後的深意,經年種種,使得她對徐林潇充滿好奇,她想看看曾經拿過刀,後來提起筆的那隻手的主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見到了又覺得對方本應如此優秀,哪哪兒都合自己心意,好像久别重逢的舊友,讓人倍感親切,熨貼了裴懷枝一顆孤寂的心。
裴懷枝此刻恨不得多生出幾雙眼與幾張耳,将林中的一舉一動不遺巨細地通通知曉,可她隻能在外面墊着腳,時不時看見對方一閃而過的身影。
一炷香的時間不到,他們二人就從林中出來了。
裴懷枝時時刻刻都注意着林間的動靜,一聽見聲音就迫不及待看過去,疑惑地問:“怎麼了?比完了?”
徐林潇翻身下馬,對裴懷枝說:“林中沒有見到鹿的蹤迹。”
“這裡往年是鹿出沒最多的地方,今年一隻沒看見,是今年鹿下放的少嗎?還是說咱們大齊出了位狩獵高手,不到半天時間就将鹿都獵完了?”江暮安走過來問道。
裴懷枝這才發現他們二人兩手空空,箭矢一根沒少,擡頭看了一眼徐林潇,開口道:“大齊最厲害的高手不是在這兒!”
徐林潇偏頭避開裴懷枝投來的目光,沒有理會裴懷枝的調侃,一臉嚴肅地對江暮安說道:“除了香山野生的動物,每年為了狩獵盡興,下放家養的牲畜隻多不少,不僅是鹿,今年林中其他動物也少,圍場的人沒有那個膽子陽奉陰違,數量不會錯,這半日可能發生了什麼讓它們都不敢出來。”
微微側過的頭,正好将二公子泛紅的耳垂與脖頸露在裴懷枝眼前,裴懷枝心裡竊喜,原來二公子也會害羞,害羞的同時還佯裝正經說地頭頭是道,真是讓人忍不住心生歡喜。
江暮安一聽見分析言論,搖身一變大理寺卿,對面前兩人的互動一無所知,盡職盡責道:“弱肉強食适者生存,能讓它們感到害怕的定是十分兇猛的野獸,如果圍場裡真闖入了野獸,那大家在這狩獵就有風險了。”
徐林潇與江暮安交換了一個眼神,有些時候越是危言聳聽,越是能激發那些不知天高地厚世家子弟們的好勝心,順其自然往往還相安無事,于是兩人默契地選擇緘口不語。
原本還在沾沾自喜的裴懷枝,聽見野獸二字,臉色瞬間變了,腦海裡又浮現那隻老虎,一時呆楞在原地。
猛地察覺落在自己身上灼熱的視線消失了,徐林潇整個人都松了口氣,頭下意識地往左偏了一寸,餘光掃見裴懷枝的表情,這才驚覺小姑娘被剛才的話吓到了,連忙道:“裴小姐不用害怕,這隻是我們的猜測,能讓它們躲起來的原因很多,這附近到處都有人把守,任何風吹草動都會有人彙報的。”
裴懷枝很高興二公子安慰她了,但她卻沒被安慰到,她覺得林中的動物們應該和她一樣見到那隻老虎了,才被吓的躲起來了,她不知道老虎背後是何人,對方意欲何為,也不敢告訴徐林潇,怕二公子因她的話陷入危險之中,愛喜而生憂,大概說的就是此時的裴懷枝。
裴懷枝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二公子,我不害怕。”
聽見裴懷枝的回答,徐林潇的心仿佛被一根羽毛劃過,癢癢的,他以為對方會像之前那樣借機糾纏,明明真的害怕,卻一反常态嘴硬起來,讓他心裡産生了一股沖動,脫口道:“我送裴小姐回驿站吧!”說完徐林潇也愣了一下,他竟然會管一個小姑娘的閑事,片刻徐大人就想清楚了,他把自己的心血來潮歸功于父親與裴将軍是好友,自己看在長輩的份上舉手之勞。
換做以往,裴懷枝或許會高興地跳起來,此時帶着不可言說的秘密,隻淡淡出聲:“多謝二公子!”
坐在馬上,徐林潇轉過頭對江暮安道:“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有動靜找人知會我。”
江暮安:“知道了,你…”話音未落,二人就騎馬遠去了,江暮安話音一轉:“從沒見你主動關心過女子,兄弟,你這是紅鸾星動,桃花纏身。”
江大人用他斷案陳詞的語氣發表完他的結論,轉身也離開了。
與此同時,皇家驿站的一間屋裡,氣氛有些凝重。
肅王趙承骞坐在主位上,低頭俯視跪着的二人,語氣不善地說道:“有人沿着落槿花,發現了咱們的獸鬥場,甚至可能還看到了我的虎兒子,是這個意思吧?吳常你說。”
先帝不好女色,在位隻娶了一位中宮皇後和一位貴妃,留下三子,皇上與肅王趙承骞同為正宮所出,貴妃的子嗣則是當今東陽王趙承瑄。
“屋後有一株折斷的落槿,應當是看到屋内的景象了,京中的人鮮少有人知道此花,在路邊看到也會隻當是長的好看的野花,發現花可能是一時興起,想摘兩支,至于往裡走,屬下猜想可能是聽見虎叫,被吸引過去的,可能看到老虎了。”
如果裴懷枝此時在這兒,就會發現這個聲音十分耳熟,正是看守老虎的死人臉,也是趙承骞口中的吳常。
吳常冷靜到說完自己的推論,面無表情地跪在一旁等他的主人發話,而他旁邊的壯漢可就沒那麼淡定了。
壯漢給自己起了個十分貼切的名字,巨石,他此刻企圖把自己的一身腱子肉都給縮回去,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由于自己偷奸耍滑,出了這麼大個疏漏,他簡直不敢想一向心狠手辣的主人會如何懲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