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裴懷枝一上午的觀察,雖然有人看管着他們,但那些人顯然沒把老弱婦孺放在眼裡,管的不怎麼走心,真正難的是外圍那一圈士兵,他們嚴防死守,圈了一圈鐵栅欄還不夠,甚至每一個關口都有好幾名士兵把守。
裴懷枝在心裡理清了董末的做法,他要囤兵,那麼多青壯流民湧入揚州,對董末簡直有緻命吸引力。
有的神不知鬼不覺的就綁了,可有的卻拖家帶口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機會,而那些神不知鬼不覺被綁的,他們終究生活過,身邊的人從蛛絲馬迹當中發現了線索,漸漸地也被察覺,為了消除後顧之憂,董末便設了這個地方将後面會有的隐患都放在這裡,牢牢看顧起來的同時還能開荒種地。
至于像她這樣無緣無故進來的,裴懷枝統歸為是命犯了太歲,時運不濟。
這裡的都是無戰鬥力人士,裴懷枝更關心那些被董末征用的青壯男人情況,她旁敲側擊了解到,她們來這兒後就沒再見過對方,甚者連消息也沒有,從那些看管他們的人那裡也得不到任何信息,可隻要活着,便還有再見的機會,他們每日睜眼都期盼來日能相見。
既然出不去,那就讓外人進來,二公子肯定在外面找自己,如何将二公子引來呢?裴懷枝坐在茅草編造的房子裡,當機立斷,有什麼比一場大火更引人注意,稻草棚簡直是天然燃料。
可那麼多棚子,她一個人肯定不行,還有那麼多人的安全問題,火勢一起,他們必須逃到安全的地方。
飯後,裴懷枝将她熟悉的幾個人圍着一起,直言道:“咱們出不去,可是我們可以讓外面的人發現我們,與其等在這裡沒有自由,等不到家人音詢,甚至連生死都握在别人手中,不如大家與我燒了這草棚,用大火引來救咱們的人。”
已經在這裡受夠折磨的婦人當即就蠢蠢欲動,她們曾經有過的反抗之心又開始振奮起來,可總還有幾個清醒的。
春華問道:“姑娘應該是從外地來的,有些事不清楚,如果外面有救咱們的人,就不會等在現在了,将我們囚在這裡就算不是刺史的命令,他也是知情默認的,誰會來救我們?”
春華的一番話如一盆冰水,瞬間澆滅了大家心中燃起的火焰,方才的躍躍欲試全都消失殆盡。
裴懷枝聞言愣了一下,難怪與士兵關系都處理的好,春華确實冷靜聰明,她想了想,鄭重其事地開口道:“已經有人來救我們了,是京中來的大官,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揚州的事皇上已經察覺,派了欽差下來。”
接着輕笑一聲,補充道:“實不相瞞,朝廷派的欽差是我的未婚夫君,這次我是與他一同前來的,他已經查到一些眉目,可我卻陰差陽錯來到這裡,我一夜未歸,他肯定已經察覺,現在怕是在外面到處找尋,如今大家與我同舟共渡,一把火便能燒來我的未婚夫君,我保證他一定會幫大家找到親人,還大家一個公道。”
世間的苦難,将心比心更能感同身受,同是親人分離,大家更能體會迫切的相見,裴懷枝說完這番話,大部分都贊同了她的決定,少有幾個沒主意的也随波逐流沒有反對,可她們隻有這幾個人,那麼多棚,剩下的該怎麼辦?
裴懷枝手一攤,正色道:“我隻需大家幫我燒了咱們這個草棚,确保這裡的人平安撤出去就可,剩下的我自有辦法。”
經過大家一下午的努力,裴懷枝所在的棚有三分之二的人同意配合行動,剩下的三分之一則是被叛軍吓破了膽,不敢有所作為,最後還是裴懷枝出面,說道:“如若出了事,大家可以将一切罪過推到我身上,我會一己承擔所有責任,絕不會牽連大家分毫,隻是為了大家的安全考慮,需要大家遠離這個草棚。”
這才安撫好了衆人。
夜幕降臨,她們偷偷将白日藏在懷中的石頭拿出來遞給裴懷枝,裴懷枝掐着叛軍換班休息的點溜出來,成功地躲過了一波波守衛,來到草棚後。
可就在裴懷枝走後,棚裡有個老人偷偷避開了衆人視線,他走出草棚,朝那些守衛的住處走去。
與此同時,裴懷枝掏出石頭,用力摩擦,石頭與石頭的撞擊聲不絕于耳,她磨的手都酸了,空中隻有灰塵四濺,一丁點火花都沒有。
時間慢慢過去,裴懷枝心裡也漸漸染上焦急,她不斷加快手上的動作,石頭有時還刮蹭到手指,在她的手上留下一道道刮痕,反反複複地刮蹭不間斷,慢慢地有血迹漫出,她感受手上的石頭溫度慢慢升高,那點疼痛似乎變得不值一提。
終于有絲絲縷縷白煙冒出,火花開始飛濺,裴懷枝的一口氣還沒吐出來,遠處就傳來變故。
一隊持刀的士兵朝她走過來,先前出棚的那個老人在前面帶路,他指着裴懷枝道:“就是她,她說要燒了咱們住的地方,還說要引人來救我們出去。”
裴懷枝手上動作不停,掃了一眼慢慢逼近的衆人,低頭繼續專注手中的動作。
耳邊罵罵咧咧的聲音響起:“真是不知死活,還想放火燒棚,看是你的火燒得快,還是我的刀落的快。”
黑壓壓的身影越來越近,手中的那點點光亮顯得格外紅亮,紅光中突然湧現一縷白光,森寒的刀尖近在眼前,電光石火間,一道火光在手中燃起,瞬間席卷裴懷枝堆起來的草垛。
說時遲那時快,裴懷枝往後一仰,手中火石一抛,躲過了卷過來的熱浪,那個出刀的士兵則被熱浪襲了一臉,瞬間爆發出痛呼聲。
秋幹氣燥,星星之火很快就燎到了草棚上,熾熱的火焰瘋狂地蔓延,它似夾着此地無盡的業火,以不可阻擋之勢灼紅了半邊天。
方才氣勢洶洶要抓裴懷枝的人馬此刻亂成了一鍋粥,無頭蒼蠅似的到處竄,互相慌亂推擠,裴懷枝忙趁亂往前面逃走,她還要去看裡面的人是不是都平安出來了。
火光沖天,紅焰灼燒,揚州城外的半邊天濃煙滾滾,漆黑的夜更好的為它做了背景,讓該看到的人都看到了。
身在董府查了一晚上董末罪證的徐林潇,看見紅光的瞬間就丢下了手中的事務,行到院中望着紅火的夜空,他的手下意識又摸了摸袖中的鐵片,神色倏地一震,大聲道:“集合城中的中原軍,朝火光處趕去。”
話音剛落便大步流星地朝停在院中的馬走去,剛要回答的明落,一轉頭就見他家公子如一支羽箭般迅速離弦,一句話的時間都沒給他留就已消失不見。
他那不常靈敏的腦子突然靈光一現,好像捕捉到了蛛絲馬迹,看了一眼依舊濃烈的紅光,心想:“那會不會是裴小姐放的?”
騎在馬上的徐林潇從來沒覺得馬的速度如此慢過,慢到他怕自己若晚到一步,後果不堪設想。
他這廂看到火光匆匆趕去,裴懷枝所在的流民營前守着的駐軍也趕到了現場,這些訓練有數的正規駐軍三下五除二便把火災引起的動蕩鎮壓,火勢也控制住了,剛才紅焰的半邊天,此時隻剩濃煙與翻飛在空中的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