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末擡起頭,氣聲不穩地說道:“地圖刻在我書房桌子下面,徐大人可以去找人拓下來。”
徐林潇使了個眼神,兩個士兵紛紛領命離開。
屋裡隻剩下他們二人,徐林潇忽然走向董末,“京城裡的落槿花都是董大人運過去的,那京中的死人是不是也與董大人有關?”
董末的表情近乎漠然,事到如今謀反的罪名已坐實,多一分少一分又有何意義,他直言道:“殺人滅口,隻有死人才能保管秘密,不會洩漏落槿花出現在京城的背後真相。”
徐林潇:“那為何要分屍?”
“哦?”董末露出幾分驚訝的表情,“王爺說找到了養活它們的方法,難道跟屍體有關?”
董末的表情不作僞,京中的事與他無關,徐林潇轉過身朝外走。
“徐大人!”董末突然大吼一聲叫住他,“當今皇上力有未逮,剛愎自用,他對你們徐家虎視眈眈,就等着來日将你們一網打盡,你為何還要死心塌地效忠于他?”
徐林潇腳步一頓,回過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一瞬間,董末還以為他觸動了徐林潇。
然而徐林潇既沒有被他激起感慨,也沒有發火,隻淡淡說道:“哦!東陽王是你心中的明君。”
董末一噎,繼續道:“姓董的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報何刺史的知遇之恩,眼睜睜看着何府四十三口人死于非命,藏身火海,何壽良忠君為民,兖州百姓贊不絕口,可他最後的下場呢?”
徐林潇的臉色終于變了,他那張狂風暴雨吹不動的面具有一瞬裂開的趨勢,眼底流露出一點旁人猜不透的情緒。
董末突然笑了,癫狂的笑聲響徹整個房間,“徐林潇,你個皇上身邊的走狗,何府的冤魂成了你平步青雲的墊腳石,是你,是你聽那昏君的令,血洗了何府,啧,天命将星,成了皇權下不入流的奸臣,你難道就不恨嗎?不恨那個改變你命運的人,不恨這世道不公嗎?”
徐林潇也笑了起來,可他的笑意卻不達眼底,甚至帶有幾分陰鸷,“我恨不恨,你管的着嗎?”
說完掉頭離開,走出房門,徐林潇臉上的表情頃刻之間退了個幹淨。
身後董末的話還在繼續:“何壽良他做錯了什麼,他不過接收了幾個颠沛流離的難民,最後落了個通敵賣國的下場,那與南疆往來的文書是真是假徐大人心裡最清楚不過的,可你卻幫着那昏君為了莫須有的罪名殘害忠良,你徐家全了忠君的名聲,卻難逃佞臣之實。”
此時,裴懷枝呆愣在徐林潇的正前方,她手裡拿着剛從戒尺中取出的賬冊,滿心歡喜的前來交給二公子,卻不想聽到朝廷秘辛,慌亂地與徐林潇四目相對。
徐林潇輕輕地捏緊了垂在身側的拳頭,一言不發地繞過她往前走。
奸佞罵名他一直都不在乎,這是他頭一次不喜歡這個評價,不想别人當着裴懷枝的面揭開他虛僞面具底下的陰謀算計,也一點也不敢想她知道後會如何看待他。
随即他又破罐子破摔地隐隐希望裴懷枝能洞悉一切,想讓她知道,自己就是這樣的貨色,近乎殘忍地想到裴懷枝秀外慧中,合該配更好的人。
他那麼矛盾,既怕裴懷枝遠離他,又忍不住想她就此遠離也好。
大約世上最難抉擇的并非孰對孰錯,而是踏出哪一步心裡都好像留有遺憾。
裴懷枝驚慌的神色落在徐林潇眼裡簡直像一把鈍刀,讓他本能地選擇逃避,他就像落荒而逃的流浪者,既害怕孤獨,又深陷孤獨。
董末的大笑聲又響起,一下子拽回裴懷枝遊離的思緒,倉促間徐林潇已走出院門,而等她追到董府門口,徐林潇已策馬飛奔前往容河。
容河的事其實已經處理的七七八八,這裡的人與潥水河相同,都是被董末欺騙甘願幹活的,有了之前的經驗,徐林潇過不過來,底下的人都能處理得當,可他卻不想繼續待在揚州城,突兀地讓自己更加忙碌。
容河的領頭士兵上前:“徐大人,百姓都帶到揚州安頓好了,船上的人都扣押住了,據他們交代,将船開到江上會有人接應他們,船有人開走,他們則用小舟回程,他們并不知道最終目的地在哪。”
徐林潇颔首,董末連地圖都刻在不讓人發覺的地方,他自己每次去恐怕都是現拓,回來就會銷毀,如此謹慎細微,确實不會讓旁人知曉路線,而除了那些接應的人,其他人也同樣被他圈在小島,裡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進不了,時間長了,他們就被訓練成一支隻會服從命令,沒有多餘思想的“木偶”水軍,如若管理得當,戰鬥力十分可觀。
“嗯,”徐林潇反問:“可有約定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