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懷枝沉默了一會,神色慢慢明亮起來,有意無意地伸出手晃了晃徐林潇的衣袖,而後問道:“你怎麼會來?是來見我的嗎?”
别扭的鹌鹑竟主動伸出了頭,還當外人的面承認“這是我的人,你動一下試試?”,着實令裴懷枝意外,她突然想讓徐大人更坦白一些,不放過任何逼迫徐大人的機會。
恰好一陣風過,裴懷枝的頭發像她的人似的一個勁地往徐林潇身上纏,徐林潇擡手替她理了理,額邊的鬓發一扶開,視線就落在裴懷枝的臉上,眼尾不易察覺地閃爍了一下,當即一個想法浮上心頭:“紅色與她很相配。”
今日的裴懷枝如她眉心的花钿一樣栩栩如生,是他從未見過的昳麗動人,幾乎讓他無法移開眼。
“好看嗎?”裴懷枝對着看愣了的徐林潇,乘勝追擊地繼續問道。
徐林潇眨眨眼,注意力一下就被扯回來了,他将應付裴大将軍的話搬了出來,“替父親給裴大将軍送賀禮。”
裴懷枝顯然不滿意這個回答,“這等小事王爺遣個下人來就好,哪用得着勞煩公務繁忙的徐大人?”
徐林潇将手與衣袖都收了回來,“裴大将軍軍功赫赫,隻下人來會怠慢了。”
裴懷枝緊了緊空了的手心,面無表情道:“你就是不肯承認是來見我的?”
别扭的鹌鹑又把頭給縮回去了,徐林潇“八風吹不動,端默不言語”,以沉默應萬變。
這幅模樣成功地将裴懷枝激怒了,她蓦地靠近伸手抓住徐林潇的衣領,将徐大人的頭拽拉下來,咬牙切齒道:“我真的好想撕開你這斯文的面皮。”
說着,裴懷枝另一手攬住徐林潇的脖子,将他往下壓。
徐林潇瞳孔微微放大,近在咫尺的容顔讓他忘了做出反應,被裴懷枝前拉後壓地朝那朱紅的唇蓋去。
大概是他倆緣分未到,這時突然傳來一聲煞風景的咳嗽,二人的嘴唇相隔一指的距離停住了。
裴懷枝維持動作沒變,頭往旁偏了一寸,就見她的大哥站在不遠處,手抵嘴唇,眼神到處亂瞟,仿佛實在不忍直視眼前的景象。
裴懷枝連同徐林潇一起愣在了原地。
等了半晌的裴懷裕見他們仍舊一動不動,忍不住将遊離的目光收回來,提議道:“要不你們下次繼續?今天阿爹馬上就要過來了。”
徐林潇最先反應過來,他連忙掙脫裴懷枝的鉗制,一邊整理胸前的衣襟,一面道:“裴統領别誤會,我們……”
然而巧舌善道的徐大人半天也沒想出一個合理的解釋,都親眼看見他快要貼上人家妹妹了,任何解釋都像在狡辯。
徐林潇擡起頭看向裴懷裕,正色道:“是在下一時逾矩了,裴統領要打要罵,徐某都甘願受之。”
“逾矩?你确實逾矩了。”裴懷枝沒好氣地搶道:“是不是我要你做什麼你都會做?”
誤入二人感情糾葛的裴懷裕:“……”
“是,”徐林潇斬釘截鐵地道:“但徐某注定孤家寡人一生。”
裴懷枝險些一口氣氣暈了,怒道:“徐林潇你……”
“阿枝,”眼看他倆要吵起來,裴懷裕不得不出聲打斷道:“不可對徐大人無禮。”
緊随其後一聲中氣十足的話音傳來,“都杵在這幹嘛呢?”
裴松一來,他們這廂的話題就戛然而止,裴懷枝恹恹地開口對裴松道:“阿爹,我先回房了。”
裴松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最終點了點頭什麼都沒說。
很快剛經過腥風又瀝過情雨的地方就剩下他們三人,裴松突然轉過身朝外走去,吩咐道:“你們倆跟我來。”
被裴松使喚的二人乖乖地站在書房裡,最後還是裴懷裕先問出了聲:“阿爹您把我們叫來究竟所謂何事?”
“阿枝何時招惹上了肅王?”話是對着二人說的,眼睛卻是看着徐林潇。
裴松直覺徐林潇是知道的,裴懷枝回京後與他一起的時日好像比他這個爹還多,霍然一股酸澀的感覺漫上裴松的心頭。
“應是香山秋獵那次。”徐林潇想了想還是如實相告,“香山老虎背後真正的主人應該就是肅王,阿枝那日意外發現了老虎最初的藏身之處,助在下查案,至于沒告訴家人,應該是怕大将軍與裴統領擔心。”
那股酸澀簡直快要溢出來了,女兒把他當自己人啥事都說,對家裡人反而瞞得嚴嚴實實的,但好話壞話都被徐林潇說盡了,裴松沒好氣地找茬道:“阿枝是你叫的嗎?”
徐林潇一愣,連忙畢恭畢敬道:“是晚輩唐突了。”
裴松見他低眉順眼的模樣,心裡這才舒暢了幾分,“這孩子有主意的很,今日三言兩語令肅王歇了送禮的心思,雖不知她打的什麼啞謎,但她與肅王的牽扯怕不止老虎這一樁事,她不想說的打死也撬不開她的嘴,今日有徐大人幫忙解圍,日後……”
“您放心,”徐林潇鄭重其事地道:“隻要我有權有勢一天,便會護阿……裴小姐一日。”
裴松愣了愣,他接到裴懷枝被趙承骞為難的消息時心頭一緊,就在他撇下賓客尋來時,傳信的人稱他是徐林潇的人,哪怕再不想承認,裴松聽見他名字的那一刻心就松了一寸,禮儀周全地将客人一一送走後才趕來尋裴懷枝。
而如今聽到他如此保證,裴松的心裡竟沒由來地感到一絲滿意。
傲嬌的老孔雀隻故作淡定地點頭,沒露出多餘的神情,裴松加深了語氣,“希望徐大人記住今日的話,不管阿枝以後嫁給誰,徐大人都要護她周全。”
徐林潇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好一會才松開,他低聲道:“徐某莫不敢忘。”
得到想要答案的裴松擺擺手讓他倆下去。
新的将軍府有一個應裴懷枝要求架的綠藤拱門,即使冬天也依舊綠意盎然,兩邊各自垂下一條綠藤。
與徐林潇一起行至此處的裴懷裕伸手撥了一下藤蔓,忽然道:“阿枝脾氣不好,徐大人您别放在心上。”
徐林潇微微一愣。
“方才我看的真切,是……”裴懷裕一時有些難以開口,“是阿枝強迫的徐大人。”
徐林潇尴尬地咳嗽一聲,低聲道:“沒……沒放心上。”
“如此甚好。”裴懷裕忽然話音一轉,說道:“阿枝這些日子可能會被阿爹禁足,你們怕有一陣難相見。”
徐林潇:“……”
這兄妹倆的畫風竟如此相似,都讓徐大人接不住。
裴懷裕一語成谶,裴懷枝又被裴松勒令在家,這一禁就禁到了除夕之夜。
在家種了快半月蘑菇的裴懷枝終于在年夜飯桌上提起了反抗,“阿爹,我想去看看京中的迎春盛會。”
裴松:“……”
大年三十他還真不好拒絕,再說這是裴懷枝回京後過的第一個年,她又是個愛湊熱鬧的,都關這麼久了,也該放出去放放風了。
裴懷裕還給她加了一層保險,“我可以帶阿枝出去玩玩,京中迎春盛會人山人海、萬人空巷,咱們也去見識見識。”
話已至此,裴松也說不出拒絕的理由。
晚飯後,裴懷枝接過綠茵拿來的外袍一披,立馬興高采烈地同裴懷裕出門,“大哥快一些,盛會都開始了。”
除夕之夜,金吾不禁。
到了外面,果然人潮擁擠,裴懷裕扯過企圖擠進人潮的裴懷枝,“那麼多人,别亂跑。”
裴懷枝被迫與他慢吞吞地漫步,抱怨道:“難得出門一趟,都不能玩盡興些。”
“我怕一錯眼,某人就跑去鎮北王府門口了。”裴懷裕直截了當道。
被戳穿的裴懷枝面不改色地沒好氣道:“誰要去鎮北王府,我才不去。”
“那正好,”裴懷裕忍住嘴角的笑意,順勢道:“咱們去參觀盛會,聽說晚些時候還會有煙火表演。”
京城的除夕夜歌舞升平,滿城鑼鼓喧天,紅紙随着鞭炮聲四下翻飛,到處都是人潮湧動,裴懷枝隻看了一眼就覺得心馳神往——那可真是好多年沒看過的熱鬧,與之繁華相比,秦淮河邊曲調悠揚的畫舫竟顯得有些寂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