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徐林潇皮笑肉不笑地說道:“皇後娘娘從周大學士的學生裡又給你尋了一位老師。”
“周家小姐說的?”小男孩驚訝道。
徐林潇不答反問:“剛來?”
小男孩咂了咂嘴,自己的軟肋被對方捏的一清二楚,他不得不妥協,低頭小聲道:“也沒多久。”
說完,蓦地擡頭,望着徐林潇懇求道:“二表叔,我不想要那些夫子,你學問比他們好多了,二表叔教我成嗎?”
這話徐林潇一年當中聽到的次數比四季還多,早已習以為常,答案也一成不變:“不成。”
小男孩對這個回答也見怪不怪,聞言隻垂頭喪氣地低下頭。
徐林潇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頭:“有些事清琢現在雖還不能明白,但那些夫子确實比我更适合教你,我雖不能做你老師,但你若來尋我,我也會知無不言的。”
以往徐林潇都是幹巴巴“不成”二字,這還是頭一遭主動解釋,孩子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名為清琢的小男孩立馬驚喜擡頭,“二表叔可不許不耐煩啊。”
沒等徐林潇說話,他的思緒又跑到剛才去了,“周家小姐同二表叔說啥了?竟還要避開人群。”
徐林潇:“大人的事不用你個小孩瞎操心。”
“那你覺得周家小姐好看嗎?”小孩子獨特的思維使他說完就自言自語地答了:“我覺得好看,日後我也要娶這樣的。”
這話成功獲得了徐林潇一記悶哼,“毛都沒齊的小屁孩。”
清琢摸了摸額頭,突然靈光一現大聲道:“哦,對,我最近聽下人說你向父皇求娶周小姐了,原來二表叔也是覺得好看的。”
話音剛落,突然一個女聲響起:“十裡桃林會佳人,徐大人當真好雅興。”
清琢轉頭就見一個容貌妍麗的女子從樹後走出來,與周瑩的美不同,周瑩是水中芙蓉,端莊秀麗,而裴懷枝則如刺玫紅花,妩媚動人。
他剛想問徐林潇這位女子是誰,就見他那一向不動如山,天塌下來都面不改色的二表叔大驚失色,如一陣風似的從他眼前飄過,然後站在那個女子面前。
接着聽到了一句打破他六歲童生的話,他從不知道他二表叔說話能如此溫柔,“阿枝誤會了,此刻才算得上會佳人。”
裴懷枝一愣,沒料到他會如此直白,然而一月前的怨氣還未消弭,當即回過神來,正色道:“徐大人慎言,咱們之間清清白白,莫要與你同周家小姐似的惹出謠言。”
說完,裴懷枝也不等徐林潇是何反應,轉身走到樹後面拉出沈音。
沈音為了躲尴尬,藏身樹後未現身,此刻被裴懷枝拽出來,隻匆匆對徐林潇報以歉然微笑,就又被她拽着離開了。
走出老遠,裴懷枝突然停下腳步,對着絢爛的桃林運了幾口氣,她發現自己一面對徐林潇就沒由來地心軟,剛費了好大力氣,才與他拉開距離。
沈音見狀,問道:“郎有情,妾有意,你倆這又是鬧的哪一出?”
裴懷枝扯了扯嘴角,發現笑不出來,最後放棄了,落寞道:“君不願,有情亦無法相守。”
沈音歎了口氣,沒再繼續追問,自古情愛之事便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旁人說再多都無濟于事。
沈音也是京中炙手可熱的大家閨秀,遇見熟人也免不了寒暄一番,她怕裴懷枝不自在,給她找了個理由想讓她離開。
裴懷枝稱心如意地接受了。
大概是出門沒看黃曆,裴懷枝剛一遠離人群就遇上一個不速之客。
肅王趙承骞一看見裴懷枝眼睛就亮了,心情頗好地走近她道:“别來無恙,裴小姐。”
裴懷枝剛一擡手準備行禮就被趙承骞扶住了胳膊,“今日與民同慶,沒有王爺,裴小姐不必多禮。”
裴懷枝向後退一步,将胳膊抽了出來,仍舊把這個禮行完了,恭敬道:“尊卑有别,王爺身份尊貴,民女不敢怠慢。”
“怠慢?”趙承骞笑道:“裴小姐對本王那可比怠慢嚴重多了,該是不敬了吧?”
裴懷枝知道他說的是傷他一事,趙承骞雖答應了不再追究,心裡相比還是極不滿的,此番也是翻翻舊賬,發洩一下情緒。
“王爺大人大量,必不會與小女子一般見識的,民女感激不盡。”裴懷枝就此給他扣了一頂高帽子,讓他發洩也無從開始。
人總是喜歡挑戰自己掌握不住,裴懷枝對趙承骞來說那就是意外與挑戰,他總是摩拳擦掌地想挑釁一二。
趙承骞往四周張望了一圈,語氣矯揉造作地帶上幾分疑惑:“今日二表哥咋不在裴小姐身邊?莫不是有了新歡,忘了舊情人?”
大多數人都存有一塊逆鱗,碰不到,提不得,而裴懷枝的逆鱗便是徐林潇,趙承骞不單提了,還很很地戳了一下,裴懷枝的臉色倏地沉了下來。
語氣不善道:“王爺慎言。”
趙承骞感覺得到徐林潇無比在乎裴懷枝,甚至自己如若真傷害了裴懷枝,他會不惜一切與自己為敵,徐林潇如今還手握六部,也未與皇上離心,自己如今确實鬥不過他,有些話也就隻敢背後嚼一下,不敢真正惹到徐林潇。
趙承骞從善如流地換了個話題,“那日與裴小姐的讨論還沒出個結果,本王實在好奇雪花寶石,勞煩裴小姐再同本王細細說說。”
簡而言之,我看你究竟知道多少。
裴懷枝故作驚訝道:“王爺喜歡怎麼不早說,将軍府裡就有,也不是什麼稀罕東西,就白色的石頭而已,但若王爺喜歡,它便可值千金。”
與上次截然相反的回答,如果不是趙承骞上次切切實實聽過其他的,他都要相信今日白色石頭的說法了。
就在這時,一抹人影從前面過來,裴懷枝背對着并沒察覺,趙承骞心裡一動,突然伸手摘了一朵桃花,“上次的鎏金發簪沒有送出去,今日若裴小姐許我借花獻美人,收下這朵桃花,什麼雪花寶石本王就都可以忘了。”
裴懷枝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啥藥,但幾次接觸下來,她發現趙承骞雖然心機深沉,但也算得上光明磊落,若他答應了一筆勾銷,大概率就會說到做到,一朵花換平靜無憂的生活,還是劃算的,于是裴懷枝伸手去接。
趙承骞将手一擡,輕聲道:“本王若放你手裡,你怕不會轉手就扔了。”
被說中心思的裴懷枝微微一愣,“那王爺……”
話還沒說完,趙承骞就将手放在她頭上,一邊将花插進她發梢,一邊說道:“美人配花,更添顔色,戴上讓本王瞧一眼再扔也不遲。”
裴懷枝被他打斷,一時忘了反抗,等她反應過來,趙承骞已經收回了手,她也失去了阻止的機會。
此時不遠處,将這一切盡收眼底的徐林潇緊緊攥住拳頭,他突然有種心髒被擠壓的錯覺,四方天地仿佛變成一座密不透風的容器,竟讓他透不過來氣,湧出一種想逃出出升天的沖動。
耳邊還有人雪上加霜,又給了徐大人一刀。
清琢拉了拉他的衣袖,看得津津樂道:“我從沒見過小叔身邊出現過女子,她會不會就是我未來的小嬸啊?”
徐大人差點一刀斃命,好半晌才恢複一□□氣,森森地說道:“不會。”
“啊?”清琢疑惑不解:“可是……”
還沒可是完,前方的女子突然轉過身,清琢話音一轉:“這不是剛才和二表叔那個……”
清琢将視線從裴懷枝的臉上移到旁邊徐林潇臉上,隻見他二表叔目光幽深地直視前面,聰明的小孩似乎感受到大人散發出來的不悅情緒,懂事地閉上了嘴。
正準備轉身離開的裴懷枝定在了原地,心裡咯噔了一下,手下意識地想擡起來将頭上的花給扔了,然而隻一瞬她就将微微半擡的手給縮回去了,五指緊了緊。
一時間,她也終于知道為什麼趙承骞一反常态起來,而自己竟也與他配合地“默契無間”,當真是……愚蠢至極。
她偏頭怒目而視地看了趙承骞一眼,随後轉過身,最終一言不發地往他們相反的方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