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可惜的是,你就看不到我在變法中大展風采了。”
這倒是曆史上實打實發生過的。
“為何?”
“如果雍真的吞并了周,我或許會為了族人成為雍臣,而你,恐怕早就殉了。”左肅聳聳肩。
這話說得未免太過于準确,祁憫和季識青雙雙沉默。
見氛圍奇怪了下來,左肅恍惚意識到:“真讓我說準了?對了,你的确未曾說過你上一世是如何死的,真是殉了?”
祁憫微微點了點頭。
“……這種事情,這一世不會發生了。”左肅沒了半點剛才吊兒郎當的樣子,沉聲說道:“還有誰死了?先生如何?樂增如何?我其他親族如何?韓師兄如何?還有旁的同窗?”
“他們都沒有事情,你放心就好”祁憫安撫道。
“你這要我如何放心……我知道你為何選擇自戕了。”左肅的直覺有的準得可怕,“是不是為了保證其他人不出事情,你才不能活着?你那時候成了人質?不對,你——”
“殿下,宮中來人了。”外面傳來的是雲岫的聲音,一下子打斷了左肅的話,左肅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失态,上下滾動了兩下喉結,似乎有了主意。
祁憫:“讓他稍等片刻。”
雲岫應下來便退去了。
左肅眉頭一皺:“估計來者不善,你可想好怎麼應對?”
“不會出事的,畢竟我如今有婚約在身。”在這個時間節點讓祁憫出事,皇帝怕是嫌自己平日的事務不夠多。
這從天而降的婚約如今竟成了祁憫的丹書鐵券了。
左肅壓低聲音:“如今雍國的這小子在你這兒,雖說如今雍國沒有要攻打我們的意圖,但你把這小子扣在你這兒當人質也不是不可以,到時候不也是一個保障?”
季識青:“我聽得到。”
“那有何妨,反正你一副早就對我們憫憫情根深種的樣子。”
“這倒是。”季識青坦坦蕩蕩。
“說什麼呢。”祁憫拿這兩個活寶沒轍。
不清楚宮中那位陛下心中究竟做什麼想法,不便讓來者多等,簡單道别之後,左肅便沿着後牆偷偷翻了出去,祁憫幫季識青理了理衣服,便同他一起去了前堂。
——朱漆宮門緩緩開啟,若有似無的檀香味萦繞在身邊,祁憫最初本無意帶着季識青一起前去。
“這很危險。”祁憫輕輕蹙着眉看着甚至還有閑心笑的季識青。
季識青:“有你在這裡,我怕什麼?”
祁憫仔細想來,季識青看似無理取鬧的話其實并非沒有道理,其一是季識青畢竟還是雍國的小殿下,其二,那位小皇帝對祁憫多有忌憚,側面也就說明了以祁憫如今在朝堂的地位,再如何說也不會連自己名義上的婚約對象都無法保護。
見季識青的堅持不像是在逞強,祁憫輕歎一聲便同意了帶季識青一同前往。
季識青不是第一次進周國皇宮——小時候他哥不知道看哪個營銷号看上頭,一拍腦門,非要說精英教育、家庭教師不利于孩子成長,要送季識青上學,去了顧、郁他們幾個的學校後,他哥又熱血上湧覺得這裡盡是些門閥子弟,擔心季識青學壞,于是把他送到其他小學讀了一年。
那所小學時常組織學生春遊,期間去過一次周皇宮,門票一人收了298,後來證實其實隻要48,剩下的250被中飽私囊吞掉了。
這事還是多年以後季識青才從他哥嘴裡套出來,不然季識青恐怕一直都不會知道為什麼他那想一出是一出的哥哥又急吼吼地把他塞回了原先的學校,讓他和顧羲和他們這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
那日家族宴會,他哥被灌了幾杯,醉得厲害,痛哭流涕地控訴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那時候他已經在商界初露鋒芒,沒想到在給孩子擇校這塊還能眼盲。
但是無論如何說,在那所小學的短暫一年還是給季識青留下不少印象,皇宮不算印象深刻的,但要是說輕易忘掉也不大可能。
此時身處的地方要比記憶中的更加宏偉壯觀,也更加壓抑,甚至透露着一種近乎詭異的壓抑。
完全沒了當時小學生成群結隊叽叽喳喳地參觀時的歡聲笑語,宮人皆是行色匆匆,噤若寒蟬。
“勞煩二位随咱家這邊走。”領頭的宦官語氣畢恭畢敬,偏偏臉上要擠出一個笑容,看起來隻覺得僵硬到滲人。
先帝在時,為了彰顯對重臣的看重,先帝特意給了身體欠佳的祁憫可以乘轎攆入宮的特權,到了如今的陛下即位時,便也沒有人提及這件事情,這項特權也就順理成章地取消了。
祁憫并不想顯得與其他官員有何特殊之處,新帝也見不得自己這位名義上的小皇叔膽敢光明正大地行這種逾矩之事,歸根到底,帝王這不大光彩的算計最後竟成了人人滿意的局面。
但祁憫此時見季識青步伐略後,看起來似是有些疲累,不由得懊惱起來,想着自己那時候若是争上一争,恐怕如今形勢便會大有不同,季識青也無需在這偌大的宮中耗費體力。
季識青不知道自己在祁憫心中已經虛成了這個樣子,倘若能讀祁憫的心,季識青必是會直呼冤枉,隻不過是暗暗比對一番如今宮中的布景同後世所遺留的有何不同之處,難免貪着多瞧上兩眼,便稍微落上兩步,誰知竟然在祁憫心中落下一個身體氣虛的印象,未免過于得不償失。
兩人各懷心思,到最後竟也不覺得在這宮中行走有多費腳力,直到紫宸殿的宦官通傳,才意識到馬上就應面見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