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夜無塵,月色如銀。
山林的一處破廟裡,正響起噼裡啪啦的火苗聲。
三個壯碩的男人圍在火堆旁啃着面餅,隻有一個瘦小的女童獨自縮在角落裡,望着他們手裡的餅子,咽了咽口水。
“大哥,要不分點兒吃的給那女娃娃?”額頭帶着刀疤的男人,朝女童的方向擡了擡下巴,被他稱作大哥的那人卻眼睛都沒動一下。
“餓她兩天也餓不死,周家隻說要活的,可沒說還要把她喂得白白胖胖。”
一旁窄臉的男人點點頭,“大哥說的對,咱留着自己吃!”
七歲的奚雲晚此刻看上去狼狽至極,她一頭烏發亂如幹草,發尾似被火燒斷,如狗啃一般隻堪堪及腰。
隐藏在亂發下的小臉面黃肌瘦,髒污的衣裙緊緊裹在身上,袖子和裙邊皆是短了幾寸,一看就是早已不合身量的舊衣。
這是她逃出周家的第七天。
周家為了抓她,在附近的幾座城裡都發布了懸賞令,今早她冒險出門找吃食,恰好就被這三人抓住了。
奚雲晚低頭盯着自己的雙腳,她一隻腳上的布鞋掉了半個鞋底,露出的腳趾頭鮮血淋漓,尚未結痂。
這恐怕會影響她跑路的速度。
不過她沒得選,若是今夜不逃,等到明日被交給周家的修士,她怕是再難逃出生天。
“我先睡一覺,你們倆看好她。”男人随意交代了一聲便倒頭睡去。
另外兩人不敢不從,隻好一邊打着哈欠一邊時不時回頭盯她兩眼。
奚雲晚裝作乖巧的樣子,将頭埋在臂彎裡,似乎是進入了夢鄉,那兩人見她老實,便也放下了不少戒心。
不知過了多久,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窄臉男人焦急起身,“哎呀實在憋不住了,我去方便方便!”
他話還沒說完,便一溜煙地沖出破廟,刀疤男“啐”了一口,嫌棄地丢出一句,“懶驢上磨。”接着,又迷迷糊糊地靠着牆假寐。
更深露重,火苗聲幾不可聞。
身邊粗重的呼噜越來越響,連帶着刀疤男也上下眼皮止不住地打架。
頭重重一落,又瞬間驚醒,他猛地看向角落。
呼——還好,那小娃還在。
剛舒了口氣,當刀疤男的視線再次移過去,奚雲晚卻不知何時已經撐起了半個身子。
微弱的光亮下,那雙眼睛比黑夜更加深邃,直直地看着他,讓他心裡發怵。
“叔叔,我好餓,求你給我點吃的。”
女童的聲音虛弱又無力,刀疤男不耐煩地皺起眉頭,壓低聲音威脅道,“給我老實待着,别吵老子睡覺!”
聽到回答,奚雲晚失落地垂下頭。
刀疤男警惕地盯了她兩眼,忽見原本支起半個身子的人仰頭一倒,“咚”地一聲,腦袋直接磕在了地上。
刀疤男驚得起身,這麼結實地撞了一下,不會真是餓暈了吧?
不行,他們還指着這丫頭換錢呢,可不能餓死了她。
刀疤男想了想,在包袱裡摸出來一張面餅,快步走了過去。
“哎,醒醒,把這餅子吃了。”
他蹲下身推了推奚雲晚的身體,地上的人卻沒有絲毫反應,刀疤男咒罵了一句,“真麻煩!”接着一把拉起奚雲晚的胳膊,想要将面餅強行喂進她嘴裡。
然而就在這時,原本躺倒在地‘昏迷不醒’的女童卻陡然睜開雙眼,四目相對之際,她一手遮面,另一手飛快地揚起一把塵土。
灰塵撲面而來,刀疤男瞬間被迷住眼睛,還沒等叫喊出聲,便被奪了手裡的餅子,塞了他滿嘴。
奚雲晚絲毫沒有猶豫,舉起手邊藏了許久的石頭,朝着刀疤男當頭砸下,鮮血順着他的額角流淌至下颌,他的身體輕晃了兩下,繼而便一頭暈死過去。
石頭是奚雲晚在路邊撿的,偷偷藏在袖子裡,即使磨破了胳膊她也沒吭一聲。
她将沾滿血迹的雙手在衣擺上擦了擦,一旁,持續不斷的呼噜聲卻忽然一滞。
破廟裡,針落可聞。
奚雲晚身體緊繃,連大氣都不敢喘,半晌,她小心翼翼地轉頭看去,隻見那人閉眼抓了抓脖子,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還好他睡得沉。
奚雲晚暗自松了口氣,蹑手蹑腳地繞開一睡一暈的兩人,将他們放在地上的包袱撿起系在腰間,緊緊打了個死結。
再往東十裡就是雲霧山脈,越過那座高山就能到達秋月城。
下月初八是卧雲界内九大宗門招收新弟子的日子,隻有正式成為宗門弟子,得到宗門庇佑,她才能徹底擺脫周家的追捕。
奚雲晚眼中光芒愈甚,環顧四周,破廟外除了一棵光秃秃的枯樹,再無他物,于是她三步并作兩步,匆匆朝東邊跑去。
“奶奶的,你往哪兒跑?!”一道破空聲随着男人粗聲的呵斥一并傳入耳中。
奚雲晚小腿一痛,禁不住整個人撲在了地上,這才發現小腿被釘入了一支短箭。
窄臉男人手上的袖箭正對準奚雲晚。
方才他剛方便完回來,就看見這小娃娃想要逃跑,于是他想都沒想,便朝她射了一箭。
“長本事了還想跑?!”
奚雲晚掙紮着想要起身,可因為腿上的傷拖累,還沒往前爬幾步,便被男人一把抓住了頭發,狠狠向後一扯。
“賤蹄子,等我廢了你的手腳,我看你還怎麼跑!”
“放開我!”
“老實跟我回去,不然别怪我不客氣!”
奚雲晚被男人拖着往破廟走,不管她如何掙紮,也無法抗衡一個成年男人的力氣。
就這樣被拖行了十幾步,廟裡卻突然沖出一道人影,他手上沾滿了血迹,一上來就掐住了奚雲晚的喉嚨,“你找死!”
“唉大哥,别沖動,留活口啊!”
“老二被她打成那樣,還留什麼活口!”
男人在聽見外面的叫喊聲時,才從睡夢中醒來,一睜眼便看見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兄弟。
“周家給的賞錢是不少,但我兄弟的命更值錢,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老子活剮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