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甩開手裡奄奄一息的奚雲晚,當她喉嚨一松,大口大口地喘氣時,又重重地朝她腹部踢出一腳。
奚雲晚被踢飛出去,狠狠撞上一旁的枯樹。
鮮血霎時間從喉間噴湧而出,她跌落在地上,眼前景象颠倒模糊。
好痛。
五髒六腑都仿佛被擠壓在了一起。
意識朦胧之際,一道撞鐘聲似乎從破廟傳來,那聲音亘古悠長,仿佛自洪荒而來,跨越了數千歲月。
奚雲晚腦中嗡嗡作響,再睜眼,她竟然回到了那個再熟悉不過的屋子裡。
她身上還穿着那件土色的布裙,此刻坐在飯桌前,照顧她起居的丫鬟,為她擺上幾道素菜。
“趕緊吃吧,今天還會來人。”
她這句“還會來人”指的是為周家小姐取血的下人,他們每七日來一次,奚雲晚早就習以為常。
隻不過,她不是逃出去了嗎?
奚雲晚怔愣了一瞬,小心地問道,“我怎麼還在這裡?”
“不在這兒還能在哪兒?”丫鬟瞥她一眼。
“别怪我沒提醒你,還是收起你那些小心思,你逃不出去的,認命吧。”
早在奚雲晚父母雙亡時,那些喝人血的親戚們便要她認命。
她爹爹是個普通商人,娘親是好手藝的繡娘,他們隻有她一個獨女,向來是對她極好的。
但爹爹上頭還有兩個哥哥,一個遊手好閑欠了一屁股賭債,另一個醉心詩書,卻連年落榜一事無成,他們各生了一子一女,全家都靠她爹爹一個人養着。
然而阿奶偏心,她非但不斥責,還因為他們生了兩個能傳宗接代的孫子,便對他們格外地愛重,反倒是出去養家糊口的娘親,總是被她以抛頭露面的借口數落。
一次外出行商時,奚雲晚的父母出了意外,爹爹當即便去世了,娘親重傷,回家沒幾日也撒手人寰。
孤身一人的奚雲晚過得十分艱難,不僅要承受時不時的打罵,後來阿奶還為了一兩金,将她賣給了周家。
奚雲晚攥緊拳頭,她以為自己終于逃出去了,難道這一切隻是一場夢嗎?
門外忽然響起嘈雜的腳步聲,幾個周家的下人粗魯地推開房門,冷臉走進屋裡。
“綁起來,動手!”
他們三兩下抓住奚雲晚,将她綁在凳子上,匕首拔出,頃刻間劃破了她的手腕。
熟悉的痛楚傳來,鮮血漫過皮膚,一點一點流進金盞裡。
周家小姐需要用奚雲晚的血來穩固靈根,是因為那靈根并不是她的。
周家家主周雄曾在年輕時偶然得到過一則預言,預言之人是神算南星子的徒弟。
他說,周家雖沒落百年,但也會遇到轉機,一個身懷金系單靈根的四歲女童,若能找到她,用秘術将她的靈根與周家小姐的靈根互換,必将重振周家。
那時候周雄還未生女,他們周家幾百年都沒出過單靈根的孩子了,聽到這則預言後他激動不已,下一年便生了女兒周若顔。
此後,周家每年都會花大價錢買一些奴仆,無一例外,都是四歲左右的女童。
奚雲晚的父母死去時,她剛過了四歲生辰,被阿奶賣掉時,也還沒到五歲,她被賣進周家沒幾日,便随着同一批被賣的幾十個女童一起測了靈根。
當時,金色的光芒刺目耀眼,在一聲聲驚歎中,隻有她被帶去面見周雄。
“就是這個孩子,蒼天不負周家啊!”
周雄見到她的時候極其興奮,年幼的奚雲晚尚不知即将發生的一切,直到猩紅的陣法籠罩在她周身,硬生生将她的靈根分離。
七七四十九日,大陣方成。
結束的那日,奚雲晚痛得隻剩下一口氣。
因為她的靈根極佳,周若顔的身體一時間承受不住,于是她被囚禁在這間小屋裡,每七日就要被割破手腕放血,以此來穩固周若顔體内的靈根。
整整三年,她未曾踏出小屋半步。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取血的人已經離開,丫鬟正為奚雲晚包紮着傷口,見她一聲不吭地坐在床上,連一句呼痛都沒有,丫鬟不禁歎息。
“可惜你修仙天賦極佳卻生在平常人家,也沒有雙親照拂,隻能求求老天爺讓你下輩子投個好胎吧。”
丫鬟離開了,奚雲晚又被獨自鎖在狹小的屋子裡。
看着面前新傷疊着舊傷的手腕,耳邊似乎不斷有人在告訴她,“認命吧,你會一輩子困在這裡,隻有死才能令你解脫。”
“死了,是不是就能和爹娘團聚了?”
是不是就不會再有痛苦了?
奚雲晚心中忽而升起巨大的悲傷,她的雙眼在刹那間變得空洞失神,手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鋒利的剪刀。
她不自覺地拿起剪刀,慢慢靠近自己的脖頸。
活着好累,她好想念爹爹和娘親。
念頭一出,剪刀猛地刺向喉嚨。
奚雲晚蓦地瞳孔一縮,瞬間清醒過來,右手一把握住剪刀的尖端,鮮血順着手臂滴在了她的衣裙上。
好險!
她驚出了一身冷汗。
面前的剪刀堪堪停在了咽喉處,已然劃破皮膚,流下一行鮮血。
奚雲晚避如蛇蠍般扔下剪刀,匆匆跑到了銅鏡前,她撩起耳邊的長發——
不對,這不是周家。
那時周家無端失火,火勢迅猛,燒塌了半邊屋頂。
她是趁亂跑出去的,那燒掉半截的頭發和頸後留下的燒傷都是證據!
她早就逃離了周家,這一切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