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為興鶴準備的禮物,從去年冬天開始,她都去撿一些漂亮的樹葉,放在書裡壓平,做成标本,興鶴說過,京都的樹冬天全會掉葉子,連常青的松柏也會泛着枯黃,他向往南方,向往南方的春天,青翠如滴的山林。
她不止想他看到春色,整個四季,她都想給他。
可是,這樣的禮物,和他口中那個特别的禮物相比,顯得微不足道吧,誰會有興趣看一堆沒人要的樹葉子?
芈夏安慰自己,以後給興鶴吧,再多集一些,再多一些。
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以後他看見這份禮物,也會覺得很特别、很特别。
【很晚了,睡覺吧。】
【嗯嗯,晚安。】
芈夏道了晚安,睡在床上,看着天花闆,心裡隐隐有點開心。
失聯了兩天再次收到興鶴的消息,他第一次提到了家裡的事情,雖然禮物送不出去,但是她會珍藏着,等待兩人見面那一天。
一定會有那一天的,她堅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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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淩冽的下午,芈夏偷偷摸摸來了實驗樓,她今天和徐露露撒謊說回家吃飯,從學校門口繞了一圈,又改道進了學校,以防萬一,上樓的時候還把羽絨服帽子罩在頭上。
走上樓,芈夏老遠看見沈淮深坐在臨風的台階上,那裡是樓梯的镂空處,往外墜下去就是萬丈深淵。
落日餘晖灑在他身側,他凝望着天,煙霧從他指尖飄向遠處,天上的雲泛着熔金暗藍的光。
她沒有立刻走過去,很少見這樣的沈淮深,其實他安靜的時候身上帶着一絲孤寂,不像平日那麼張揚,甚至會讓人産生他很脆弱,讓人忍不住抱抱他、安慰他的錯覺。
芈夏搖頭,覺得自己是瘋了,她伸手輕輕敲了敲欄杆,制造出動靜,沈淮深果然扭頭過來,他笑了一下,伸手掐滅手中的煙。
“這裡風很大。”
芈夏不滿。
沈淮深跳下台階,朝芈夏招了一下手,“跟我來。”
實驗樓頂層之前是高四教室,後來學校修了新的教學樓,這一層樓就廢棄了,盡頭的房間,門年久失修受潮無法關上,芈夏不知道沈淮深怎麼找到的地方,隻是灰塵也太重了。
芈夏捂住嘴,看着面前擺放着淩亂桌椅的空教室,“這裡?”
“不是你要求要找個隐蔽的地方嗎?”
教沈淮深語文這件事,芈夏不希望任何人知道,出于心虛,她擔心沈淮深把興鶴的存在告訴别人,更擔心徐露露猜出自己暗戀的人就是興鶴,反正現在她很後悔,後悔答應沈淮沈的要求。
沈淮深用力一扯,門“咔擦”一聲,不知道是哪裡被折斷,反正是關上了。
芈夏急忙伸手推門,門抵得死死的,“一會兒怎麼出去?”
沈淮深低頭看芈夏,羽絨服的帽子一圈白色絨毛,她被吹得微微發紅的面頰像春日柔軟的花瓣,他伸手掀開芈夏的帽子,“這裡沒風了。”
看見芈夏瞪着自己不說話,沈淮深輕輕敲了敲窗戶,“放心,上帝關上一扇門,還會給你留一扇窗。”
折騰半天,芈夏從書包裡拿出語文書,語氣說不說和悅,“說吧,怎麼教?”
“有老師問學生的道理嗎?”
沈淮深挑眉。
“那好吧。”
“一切聽我的。”
芈夏把語文書遞到沈淮深手裡,“這個星期的任務,從沁園春開始,到赤壁賦,但凡要求背誦的課文,都需要背熟,我周五抽查。”
“愣着幹什麼?”
“去吧。”
“這就是你的教學?”
“不然呢?”
“你至少先得分析分析我為什麼語文差吧?”
“你語文為什麼差?”
沈淮深扶額,他從單肩包裡拿出自己的卷子,“你得分析。”
“我知道了,”芈夏看了一眼,把卷子甩到沈淮深懷裡,“字太醜了。”
“練字吧,明天買個字帖。”
芈夏給出另外的教學方案,“你至少把字寫到讓人有看下去的欲望。”
“拿錯了,這是之前手斷那次考試,”沈淮深從書包裡重新拿出一張卷子,“分析這個。”
芈夏露出很沒耐心的表情,拿起卷子一看,呆愣住,嘴裡喃喃自語,“你為什麼.....要學興鶴寫字?”
“我寫字一直這樣啊。”
沈淮深露出壞壞的笑容,“怎麼,你對你那個網友字迹這麼熟悉,你們平時做了什麼啊?”
芈夏仔仔細細的看沈淮深寫的每一個字,有點像,但也不完全像,她瞥了下嘴,沒回沈淮深不懷好意的問題,“行吧,比我想象中寫得好一點。”
“隻是一點?”
“行行行,字沒問題。”
芈夏開始認真查看沈淮深的卷子,卷子前半頁,問題有但是也還能接受,她從包裡拿出紅筆,把問題大的地方畫上叉叉,包括詩詞填空、文言文。
卷子後面就慘不忍睹了,從閱讀題開始,這張卷子的主人就開始擺爛,作文更是寥寥幾個字。
芈夏失去了分析的欲望,“你後面寫這麼幾個字,完全是态度問題。”
“你這個網友是你誰啊?”
“你閱讀題隻得了四分,你理解能力是不是有問題啊?先看這個吧。”
說完,芈夏擡眸,“一個朋友,不要告訴别人。”
沈淮深接收到芈夏眼神裡的警告和祈求,“這麼重要?”
“這不關你的事。”
卷子上這篇閱讀寫的是主人公傍晚散步,看到一群殘疾人在公園裡跳舞。
問題一是為什麼用“火的舞蹈”來形容殘疾人的生活才“恰如其分”。
正确答案應該圍繞歌頌殘疾人不屈服于命運,他們身上迸發了旺盛的生命力。
但沈淮深的答案寫的是,舞蹈主題是“火”,殘疾人的生活不會是火的舞蹈。
芈夏:“......”搞什麼?
“我覺得老師給你一分都給多了。”
“也許吧,”沈淮深不以為意的聳肩,“作者看見一群殘疾人跳舞,就推定殘疾人的生活像火的舞蹈,我覺得一點都不恰如其分,我完全不覺得題目對,分析不出來為什麼要這些寫。”
“語文就是這樣的啊,”芈夏面露無奈,“必須懷揣詩意去解讀每一個文字,過分曲解才是正确的答案。”
“你見過輪椅上的殘疾人嗎?”
沈淮深突然問,他臉上露出落寞,“他們根本不會擁有火一樣熱情的生活,隻會把自己關在陰暗的房間裡,會把盤子摔得粉碎,或者呆呆的看着天空流淚。”
芈夏看見沈淮深眼底的悲傷,“是你的家人嗎?”
“是。”
“他現在還好嗎?”
沈淮深不說話,就在芈夏以為他不會說的時候,他輕聲道:“已經去天國。”
“不好意思。”
芈夏再一次升起擁抱沈淮深的念頭,但這一次,是沈淮深抱住了她,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悲傷,從每一個毛孔裡散發出來,讓空氣都變得酸澀冰涼。
“一分鐘。”
芈夏沒有推開。
一分鐘,或者是兩分鐘,也許是三分鐘後,沈淮深松開了手。
兩人下樓的時候,芈夏平靜的道:“你語文或許差一點,但絕對不是不及格的那一檔,不及格隻是意外吧。”
沈淮深坦然承認,“認真做的話,也就一百零幾的分數,我作文不太會寫。”
“也許你可以請教尹秋水,他的作文我看過,寫得很好。”
兩人心平氣和的說着話,時間靜谧流淌。
“我和他不熟。”
“而且你答應了教學,想耍賴?”
被識破,芈夏尴尬的看向别處,“我分析了一下,你詩詞背誦确實該抓抓,閱讀理解背一下答題公式,作文的話就背優秀範文吧。”
“以後我做數學,你完成我安排的語文任務,盡量不要打擾我。”
“行啊。”
走下樓,芈夏提醒,“分開走。”
說完,她走向反方向,在小花園繞了一圈,才回到教室。
教室裡吵吵嚷嚷,猴子正拿着拖把和人對線,徐露露坐在她座位上,正在和于思蕊研究消消樂第334關,看見她回來了,徐露露伸手把她拉到身邊坐下,“你今天回家幹嘛啊?”
芈夏放在書包,語氣盡量自然的道:“露露,以後下午我都要回家了。”
“為什麼啊?”
徐露露停下手裡動作,扭頭看芈夏,“回家幹嘛?”
沈淮深突然咳嗽了兩聲,芈夏腦海中警鈴大作,扭頭看他。
徐露露也順勢扭頭。
沈淮深又咳了兩聲,挑眉道:“今天吹了冷風,嗓子有點癢,怎麼了?”
“我最近想回家學習。”
“教室學不了嗎?”
“家裡暖和一點,最近流感爆發,我怕感冒影響期末考試。”
徐露露扭頭看向沈淮深,“你是不是流感了?警告你啊,最近離我們家夏夏遠一點,别傳染她。”
“夏夏,你今天沒靠近沈淮深吧?”
徐露露一臉正經的問。
想到教室裡那個擁抱,芈夏有一秒懷疑徐露露已經知道自己抛棄她的真相,故意在陰陽自己。
“怎麼可能,我靠近他幹什麼。”
“也是,我明天從家裡帶口罩來,這幾天咱們都把口罩帶上。”
“好。”
芈夏點頭,拿出卷子和錯題本,她每天都會記錄錯題,時不時翻看一下。
“找什麼呢?”
“紅筆。”
芈夏話剛說話,沈淮深就從身後遞了筆過來。
“你紅筆怎麼在他那裡?”
看見徐露露表情,芈夏一把搶過筆緊張道:“怎麼在你那裡?”
“我怎麼感覺不太對勁兒啊?”
徐露露微微後仰,環抱雙臂,眼睛一眯看着芈夏和沈淮深,“夏夏,你們下午不會是待一起吧?”
“哪有~”
芈夏抿唇,但在徐露露的眼神威壓下,她快要維持不住臉上的平靜。
“我們下午是一起的。”
“什麼?你們下午幽會去了?”
徐露露話音剛落,芈夏驚了一大跳,手上的筆袋劃拉一下掉到了地上。
于思蕊扭頭過來,她沒通關成功,被徐露露成功吸引了注意力。
芈夏緊張到咽口水,根本無暇去撿東西,“别……别亂說。”
沈淮深摸了摸眉毛,淡定道:“就讨論了一下學習上的問題。”
芈夏松了一口氣,對對對,就是讨論學習問題。
沈淮深彎下腰,撿起筆袋遞給芈夏,芈夏沒有伸手,他笑了笑,幽幽道:“如果非要說幽會的話,也沒錯……”
芈夏:“你!!!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