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夏注視八音盒齒輪,她等待他的解釋,卻也害怕他解釋,相比欺騙本身,更拙劣的是試圖解釋自己行為的欺騙。
似乎空氣也陷入無解,芈夏手上的雪花标本倒映出她泛紅的眼睑,突然想起他作為興鶴解釋薛定谔的貓時說過:“觀測者本身也是變量”。
“你手機裡存着我們的聊天記錄對嗎?”她撫摸手機冰冷的金屬邊框,刺骨的寒意涼透指節,“我想你把它删掉。”
“我也會删掉,”芈夏的聲音停住,細密的刺摩擦着發硬的聲帶,“本來就不該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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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園樓牆上的爬山虎在晨風中沙沙作響,芈夏劃開手機時,屏幕上的露水順着指紋暈開。貼吧置頂帖的标題像滴在宣紙上的墨汁,正以每分鐘三十條回複的速度在校園輿論場蔓延。
“實驗樓幽會實錘!高二七班芈夏與轉學生沈淮深天台密會,醫院打胎記錄曝光!”
配圖是之前她在實驗樓頂層和沈淮深對坐時的側影,她還記得沈淮深那件灰色外套,因為角度原因,他們看起來異常親密。
以及上個學期她去市醫院給父親拿藥時的照片。
“夏夏,他們把你P進婦科診室了!”徐露露攥着手機的手指發白。晨霧還未散盡,她鼻尖凝結的水珠不知是露水還是冷汗。
貼吧的回帖還在激增,大家都在吃瓜,其中不免是各種不堪入耳的話。
徐露露氣得牙都要咬碎,“這誰幹的,是不是瘋了?”
芈夏拿出護手霜輕輕摸到白皙的手背上,柑橘香混着涼意沁入毛孔:“确實瘋了,瘋子馬上就來了。”
手機突然震動,于循禮發來定位——小花園紫藤架。
兩分鐘後,芈夏和徐露露趕到。
紫藤花穗垂落在蔣紫珊的香奈兒書包帶上,于循禮正用鋼筆尖戳弄一朵半開的鸢尾。看見芈夏走近,她故意擡高音量:“聽說某些人想用懷孕拴住轉學生,結果人家連夜買站票逃了?”
“蔣紫珊?是你?”
徐露露叉着腰怒不可遏,但她屬于一生氣就卡殼的腦袋,隻能咬牙反複問,“你想幹什麼,你想幹什麼?你到底想幹什麼?”
“哪裡來的小學雞?”
蔣紫珊毫不留情的露出鄙夷之色,完全不把徐露露的戰鬥力放在眼裡,轉而看向芈夏,挑釁道:“怎麼樣,馬上就要在蓉高出名,興奮嗎?”
“你倒是挺興奮,”芈夏斜睨她一眼,随及上前抽出于循禮指間轉動的萬寶龍鋼筆,金屬筆帽在石桌上敲出清脆聲響,“怎麼,淋雨把腦袋燒壞了?”
果然,芈夏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話,于循禮撕掉了那副置身事外的僞裝,他臉上表情異常難看,芈夏繼續道:“編這種故事想幹什麼?”
“惹我,這就是下場。”
于循禮咬牙,臉上露出不合年紀的陰狠之色。
“所以,就是為了報複我,就在貼吧編這種故事?沈淮深轉學是他個人規劃,醫院就診記錄可以調取監控,那天我是去給家人拿藥,至于天台……”她忽然輕笑,“這麼明顯的角度問題,需要我解釋什麼嗎?”
“這些都不重要,”于循禮冷哼,“重要的是,你惹到我,我一定讓你生不如死,要不,你現在轉學還來得及,别到時候哭着來求我放過你。”
“靠着腦袋裡那點幻想,”芈夏冷笑,“不知道你現在有沒有學會出門看天氣預報。”
“我踏馬,”于循禮表情亂飛,快要控制不住情緒,芈夏指了指不遠處,“有監控。”
“你拽什麼?”蔣紫珊上前,“你不就是被人甩了嗎?怎麼,沈淮深不鳥你了?誰是小可憐啊,以為人家真喜歡你啊,拿你當消遣罷了,你不看看自己,不就是臉長得好看點兒?”
“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聽到最後一句話時,徐露露小聲蛐蛐,“說的沒錯啊,就是漂亮。”
生活在溫室裡的孩子不知道人間疾苦,也聽不懂這樣的階級鄙視,芈夏聽懂了,但也不在意。
她自認為和蔣紫珊沒有什麼沖突矛盾,或者說,一直都是蔣紫珊演單人劇,所以不想和她糾纏,但聽到“消遣”兩個字時,心底還是湧出一絲怒意,于是嘲諷:“一個科科不及格的人寫的文案,真的很沒水平,你知道自己寫了多少錯别字嗎?内容多少邏輯漏洞嗎?都不需要我自證,貼吧吃瓜群衆就能用口水淹死你。”
芈夏說的沒錯,吃瓜的群衆眼睛都異常雪亮,現在已經就一些牛頭不對馬嘴的地方掰扯起來。
比如芈夏手裡的單子放大,明明就是營養神經的用藥。
比如這樣把别人照片p出來是不是違法法律。
比如發帖人是誰,文字風格很像經常冒泡的“香奈兒同學”,也就是曾經掉過馬的蔣紫珊。
蔣紫珊看着各種質問懷疑,手敲個不停,但越解釋漏洞越多。
“你知道大家現在最想看的是什麼嗎?”
芈夏點開手機錄音,剛剛他們的對話全被記錄了下來,“是反轉,好看的故事都有反轉,你說老師知道你們無聊到靠編故事陷害同學,會怎麼做啊?”
徐露露倒抽冷氣,随及臉上硬氣起來,“對,現在就去告發你們。”
于循禮突然上前抓住芈夏手腕:“你以為拿這些就能威脅我?”
“比起威脅,我更擅長等價交換。”芈夏甩開他的手,“你删帖道歉,我銷毀備份,或者……”她晃了晃手機,“讓老師或者警察聽你們狡辯”
“芈夏,我不會放過你的。”
于循禮和蔣紫珊放下狠話離開。
“記得删帖,還有記得出門看天氣預報。”
晨光穿透紫藤花架,芈夏發繩上的星星折射出細碎光斑,像撒在雪地上的星屑。
“怎麼辦,他們會删帖嗎?”
徐露露從小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情,一下子沒了主心骨,她是真替芈夏擔心,但又想不出辦法,“要不我喊我弟找人打他一頓。”
芈夏搖頭,臉上表情有些嚴肅。
“夏夏,你不害怕嗎?”
徐露露擔憂的問。
芈夏搖頭,她好像沒什麼好害怕的。
現在,她不需要詢問任何意見了,也沒有人能給予她指導,她不允許自己害怕,有什麼事情,能真正傷害到她呢?
興鶴——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