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洋跑出醫院看了場電影。
當他躺在床上,怎樣也無法使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的時候,他跳下床,換掉身上的病号服,偷偷溜出了病房。
他一路順暢地離開了醫院,當呼吸到外面哪怕是裹挾着厚厚塵土的卻依然格外新鮮的空氣,他頓時感到舒暢了不少。
他毫無目的地朝前邁動着自己的腳步,不管去哪兒都好!他在心裡對自己說,這世界陽光燦爛,到處是春意濃濃,路邊桃花盛開,空中鳥雀歡唱,多麼美好的生活!隻要離開醫院那個鬼地方,哪裡都好!
他一路走着,很快發現前面就是地鐵站,于是鑽了進去。
裡面人潮湧動。
今天是工作日還是節假日來着?住醫院這些天了,連星期幾也忘記了,尹洋掏出手機,跟在隊伍裡掃碼入閘。
等候上車的人們同樣自覺地排着隊,一個小孩蹲在他媽媽的腳邊、翻看着擺在膝頭上的一本童書,一邊看,一邊擡頭問媽媽問題,但媽媽正在接電話、沒空理他,小孩便大力扯媽媽的褲腳,把媽媽扯急了,沖他大吼一聲,小孩便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車到了,車門唰地打開,等下車的人走完,上車的人才紛紛地湧進去。
車廂裡也同樣是人滿為患。
尹洋站到角落、靠在車廂的内壁,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他回想自己已有多久沒有接觸到這樣擁擠而鮮暖的世界,平常除了在單位工作,就是在家裡看書學習,身邊除了雲娜姐妹,就再沒有别的朋友了,是這樣的生活,但在此之前,他從沒覺得有什麼不好、有什麼不對。
然而現在,他心中的天平,似乎因為有哪個角的斷裂,而失衡了。
不,他沒在害怕什麼,當法醫這麼久,再恐怖的死亡他也都見過了,他不怕死,那是人人都會經曆的事,隻是有早有晚而已。
他随意從一個站點下了車。
結果發現,他來到的是城中心最熱鬧的一片商業區,路邊的小吃店生意火爆,店門前站着一大排吃着雞肉串、烤鱿魚、手抓餅的人,從服裝店裡傳出歡快的音樂,大量的人湧進一家正在做活動的運動鞋品牌店裡看鞋、試鞋,前方不遠處是新華書店,挂着塑料門簾的大門口同樣是人進人出,要擱往常,尹洋一定會走進書店,在裡面看上大半天書,但是今天,盡管他沒有任何目的地,他還是沒有走進去。
或許他想做一些他平常不會做的事——
例如去放縱一下、去狂野一下!
他想起雲珍有一次就吐槽過他,說他年紀輕輕的,卻有個老頭魂,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學習,一點娛樂精神都沒有。
娛樂精神?那是什麼呢?吃喝玩樂?
他對那些從來不感興趣,小的時候,是因為身體不好,對吃零食或玩刺激的項目不敢有什麼想法,後來……
後來則是因為家庭變故,他變得更加克制自己,對周邊的世界采取了自我封閉與隔離的态度,從而對自己進行保護。
結果他最後走進了電影院——
不!
這當然不是他平常不會做的事,他很喜歡看電影,就像他喜歡看書一樣,大學時,他偶爾還會通宵看電影,這不是他平常不會做的事,而是,在他上班之後、他就沒再有什麼時間做的事。
就這樣,此刻,他一個人坐在黑洞洞的放映廳裡,電影馬上就要開始了,而他身邊全是空座,看來他今天要包場了。
尹洋沒想到會遇到小葉。
當他看完電影,頭暈眼花地從電影院裡出來時,聽到背後有人帶着驚奇的聲音呼喊他的名字:
尹洋?你怎麼會在這裡?
看到小葉,尹洋有短暫的一陣慌亂。
小葉以為他不認得了她了,急急忙忙地跑過來說:
我是小葉啊!雲珍的同事!你不記得了?
我當然記得了。尹洋微笑着說。
小葉問他怎麼會在這裡:你沒上班嗎?
嗯,今天休假。
一個人?
一個人。
那太好了!陪我一起吃飯呗?
啊?
不行嗎?沒空嗎?我有優惠券,這邊有家網紅餐廳今天做活動打五折,超級劃算的!本來我是要找雲珍一起來的,但是她最近調去廣告部了,每天忙得要死,我都約不到她!怎麼?你另外有約了?
那倒沒有。
那家餐廳的菜真的很好吃!要不然的話,我也不會忍不住一個人就跑過來吃了,現在遇到你可太好了!兩個人吃就不會尴尬了,還可以點更多的菜!
其實在這之前,尹洋總共才見過小葉兩三次面,每次她都是跟雲珍站在一起,尹洋最多算是跟她有過點頭之交而已。
但尹洋無法拒絕小葉的熱情。
小葉一聽他答應了,立刻歡天喜地地帶他前往餐廳。
他們在餐廳門口取号排隊,等座的時候,小葉問了尹洋許多有關法醫工作的問題,尹洋一一為她做了解答,小葉聽得兩眼直冒愛心,她直言不諱地說,她其實早就是尹洋的超級大粉絲了!
粉絲?尹洋驚訝道:你粉我什麼?
法醫啊!這是我打小就崇拜的職業!小時候每次看偵探劇,别人都為聰明機智的偵探鼓掌,而我隻喜歡法醫,我覺得他們才是天底下最勇敢的人,比偵探厲害多了好吧!
尹洋聽了,哭笑不得。
終于輪到座了,小葉一路驚呼不止:哇,這裡的裝修真的很漂亮耶,尹洋,你說是不是?
嗯,是挺漂亮。
希望這裡的菜,同樣不會讓我失望!小葉笑嘻嘻落座,迅速掏出手機掃碼,開始浏覽菜單。
服務生送上檸檬水。
尹洋問小葉:
雲珍最近工作怎麼樣,她在廣告部待得開心嗎?
你不知道嗎!小葉托了托臉上的眼鏡說:她現在已經是廣告部的紅人了!拉的廣告,比正式工的還要多呢!喏,今天她又是被部長直接帶去拉項目了,據說是塊誰也啃不下來的硬骨頭呢!
原來雲珍這麼厲害。尹洋笑着說。
可不是!我可太佩服她了!隻可惜她調走後,我都約不到她一起探店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