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照這下是真驚住了,現如今還有這麼自甘下風的郎君嗎?
崔慎見她神情訝異,卻不見有心動之迹,心中有些黯然,卻并不氣餒,“也許如今女郎心有所屬,但我待女郎之心世無可比。”
他面帶羞赧,輕聲說道:“七寶池中有三千蓮花,就算兩千九百九十九朵都往生了,最後一朵也會留下來,等着菩薩隻見他一個。”
據聞西天極樂中有一座七寶池,池中蓮花三千朵,去往極樂世界的人都經由蓮花化生,不能化生的将由菩薩點化,再入一次輪回。
馮照撫着額角,哭笑不得,她的确曾入佛寺,可又不是做了尼姑,怎麼就成菩薩了。他怎麼像剛破殼的小雞,見着誰擋在他前面,都像是認定的母雞似的。
“崔郎君,你這嘴怎麼長的?”
崔慎見她不信,忙不疊動了動身體,俯身前傾要表明真心,“我是真心實意這麼想的。”
馮照比了個手勢,又朝門外看了一眼,“打住,你再這麼說下去,我家的仆人眼睛就要把我盯出個洞來了。”
她回頭看着這個癡郎君,笑歎一聲,“多謝崔郎君的厚愛,但我恐怕無福消受了,我下回出府還不知是猴年馬月呢。”
崔慎還要說什麼,她卻已經扶着門框跳下了車。
車外傳來一聲,“崔郎君,後會有期。”
車内恢複了一片寂靜。
半晌,方才那吵架的僮仆慢慢進來車内,跪坐在地,“郎君,依您所托,已辦妥。”
“——咚!”
那僮仆被一腳踢翻撞倒在車壁上,“誰叫你碰她的。”
僮仆忙不疊爬起來,“奴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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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代城剛剛迎來一場大雨,天色暗沉,仍有陰雲攏在上空。馮照跟着父親上了進宮的馬車。
宮中有令,哪怕是下刀子也得去,更何況這還是他們求來的機會。
“到了太和殿,你先向太後請罪,就說自己的病已經好了,想要進宮侍奉太後。”馮寬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仔細叮囑她。
馮照耷拉着臉點了點頭。
“你這是什麼表情?我告訴你,屈居人下可容不得你擺臉子,是我們求人,不是人求我們。你這樣以後還有的罪受。”
馮照當然知道,可她就是不快。早知道後面惹出這許多事來,她當初就不該撩撥人,但想想自己的性子是改不了的,于是又揪着自己的頭發不說話了。
她亦步亦趨地跟在父親身後,再次走進了殿中。
馮照低着頭,自然也看不見太後從座上投來的意味深長的眼神,隻聽到太後問她:“阿照的病好了?”
馮照小心回話,“回殿下,去歲已經大好了。”
太後點點頭,“是麼,那就好。”又說道:“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家身上留了疤總歸是不大好的。”
馮照提着心,“幸得殿下垂愛,在寺中修養得當,如今身上也不曾留下什麼遺症。”
馮寬這時候适時插話,“她就是太過頑皮,不過殿下教導後她的性子都沉穩了不少。”
“父親說的是,我從前太過任性,叫父親為我操了不少心,如今一番大病,也叫我想明白了許多,再不能像從前一樣耍小性子了。”馮照耐着性子說道。
太後聽了,終于漏出一絲笑意來,“小孩子麼,哪有不耍性子的,知道改了就好。”
馮寬此時給馮照使了個眼色,馮照見狀立刻起身。
太後佯裝沒看見他們的眉眼官司,隻慢條斯理地攪着自己的茶,等着他們說話。
馮寬略一沉吟,“阿照性情粗野,我這麼久也拗不過來,想來想去便想鬥膽請殿下教導,就讓她在身邊服侍一段時日,也好改改性子。”
上回罰這個侄女入寺,兄長求情她也沒應,想想也是在尼寺裡待了不少時日,苦頭也吃夠了。這次特意帶着過來想必也是求得一個安心,她的氣也消了,樂得做這個人情。于是便也點了頭。
見太後終于答應,似乎不打算追究前事,父女二人終于松了口氣。
隻是馮寬走後,徒留馮照一人留在太和殿中,面對着滿宮一動不動,靜如頑石的宮娥内侍,還有一尊殿中的大佛,她該如何是好?
她又要如何在太後眼皮子底下見到陛下?
馮照擡頭看着四方天空,真想長歎一聲,阿耶,你真是給我出了一個大難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