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凝心灰意冷,隻想要出門散散心。
她記得那年挪威下了一場很大的雪,落日是鐵灰色,空氣帶着幾分海水的鹹濕。
她在異國他鄉漫無目的地走着,突然路過一家小酒館。那是一家并不怎麼顯眼的酒館,門面不大,牌匾也小。
沈亦凝自己都說不清楚,為何就在一排小店裡選擇了他,大概是看到小酒館的牌匾上的店名,寫的是中文。
名字叫“極光”。
除此之外,吸引她的另外一個原因大概是,她看到了這家小酒館門口有一棵樹。
這棵樹的葉子已經全部掉光,隻留下了荒山垂暮的枯枝,仿佛風一吹就能折斷。
沈亦凝斷定這棵樹活不過來年春天。
她頓時從這棵樹身上聯想到了自己,因為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公司裡撐到明年。
于是她停下了腳步,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就在她走進小酒館的下一秒,輕擡眸,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對上一雙極其漂亮的眼睛,那眼睛的主人便是祁緻。
酒館的燈光偏冷偏暗。
祁緻獨自一人在舞台上,側身坐在一個高凳上,懷裡抱着一把吉他,放在琴弦上的手冷白分明,懶洋洋的搭出一隻手握住面前青藍色話筒,在這家小酒吧的表演台上唱着歌。
薄白眼皮垂睨到人群裡,冷不防和她這麼對上視線。
他們幾乎在對視上的那一瞬間裡,同時讀出了對方眼裡一閃而過的詫異。
在異國他鄉遇到同個國家的人,本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對視兩秒,同時移開視線。
他繼續自己的表演,而她則低調地找到了一個角落裡的座位坐下。
有服務生過來問她要喝點兒什麼,她用不太流利的英語點了一杯Akevitt。服務生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阿克維特,北歐烈酒,度數很高。
服務生企圖用英語和她交流,告訴她這酒可能不太适合她喝,她聽得一知半解,服務生隻好作罷退了下去。
沈亦凝繼續撐着下巴聽歌,視線一眨不眨地盯着舞台中央的男人,他唱歌很有技巧,室内很暗,因為耀眼燈光都聚在了他身上。
他舞台感染力極強,五官精緻又張揚,綜合條件完全是可以分分鐘出道的水平。
這讓沈亦凝不免多注意他幾眼。
但是她不認識他。她起初猜測他是個知名歌手,低頭用手機查了許久沒查到任何信息,于是猜測他應該隻是個素人。
素人、看起來年紀并不大、而且一想到這個冰冷的冬天裡,距離除夕夜隻剩下不到二十天的時間,正常人應該回國和家人團聚。
這個時間點他居然還要出來表演。沈亦凝先入為主認為他和自己一樣,都是獨自在外鄉漂泊的可憐人,她猜測他是出來賣唱掙錢。
她同情他,也可憐自己。
但是她從來沒想過會和他有什麼交集。
直到過了幾分鐘後,服務生端上一杯酒。
她拿起來輕抿一口,發現這并不是正宗的酒。
反而像青提味的果汁,酒精度數近等于零。
被騙了。
沈亦凝皺緊眉頭,決定要和服務生算賬,擡起頭的瞬間,卻又再次對上那雙漂亮的眼睛。
少年背上還背着吉他,逆着光朝她走過來,“酒館規定不給未成年喝酒。”
她一瞬間有些失語,壓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走下舞台的,待她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十分自然地拉開凳子在她面前坐下。
他笑着說,“還有,這果酒的名字叫長白晴空,免費請你喝。”
後來她才知道,他是這家酒館的老闆。
以及這就是他們的初遇。
于是在多年之後,他們分開很久了,沈亦凝看到祁緻專輯名字是《長白晴空》的那一秒,她承認她的心髒極輕微地觸動了一下。
有那麼一瞬間,沈亦凝感覺他或許還放不下她,不然怎麼會把自己專輯名字起了個《長白晴空》的名字?
但是在采訪視頻裡的他卻十分冷靜地回答,“不是寫給前女友的。”
隔着個屏幕看到這裡,沈亦凝停頓一秒,随後自嘲一笑。果然還是她自作多情了。
主持人也愣了一下,不過他沒有再繼續糾結,而是繼續照着台本問問題,“那你最喜歡的是《長白晴空》裡的那一首歌呢?”
“沒有喜歡的。”
他語氣十分平靜地回答,“我永遠喜歡下一首歌。”
主持人明顯愣了一下,“為什麼呢?”
祁緻給出了理由,“因為那些歌已經是過去式了,我不想一直困在過去。”
他猝不及防擡頭,看向鏡頭,淡定補充了一句,“我想往前看,最好别回頭。”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整個人如同高嶺上常年不化的雪,冷淡到了極緻。
隔着個屏幕,沈亦凝總恍惚,覺得這句話像是他說給她聽的一樣。
也是在這一刻,她頓時明白了一件事:不會有人一直在原地裡等着他,他早就已經放下了過去,開啟了新的人生。
沈亦凝平靜地看完了這個采訪。
心情有些複雜,難受說不上,釋懷也沒完全。
她隻是默默地想。
挺好的,放下就好。
往路暗沉不可追,來日之路光明燦爛。
他們都要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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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個電話打過去實在是不應該,傳達模糊不清的信号不說,還會騷擾他現在平靜的生活。
沈亦凝扣上手機。
隻覺得自己的腦袋變得更暈更疼了。
就在沈亦凝頭疼的時候,放在一旁的手機在此時此刻又再次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