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若是世間唯一的亮色。

他從未見過慢慢熟睡時的模樣，隻要一想到她表面安睡的背後，無窮盡的惡狼一遍遍分食她的血肉，他便不可抑制地感到揪心與無力。

他坐在床沿，俯身靠近，兩人的呼吸漸漸交纏在了一起，少女面上的表情一絲未變，連輕微的皺眉，睫毛的輕顫也無。

呼吸永遠平緩，她仿佛停在了沉睡前一刻。

少年漆黑的眼眸注視着她，一眨不眨，想要看出一絲不一樣的情緒漏出。

可惜沒有……

像是撐不住一般，謝珏偏頭埋在了慢慢頸間，低啞哭泣，“慢慢……你多久才會醒來……還要多久……”

他的淚水沒入金發間，沁入枕芯，少年哭了許久，像是在發洩這幾日來的情緒。

許久，許久。

室内陷入寂靜中。

·

慢慢——慢慢——

謝珏張口無聲喊到，四周寂靜，他的聲音也無傳出一絲，彷若噤聲。

看着眼前熟悉的草原，他心中閃過一絲迷茫，是慢慢的夢境，還是他承受不住自我杜撰的夢。

他擡腿，腳步若千金重。

不論何種，即便是假的，他也要找到慢慢。

謝珏拖着腳步向前，天空變幻日夜，他在這裡尋了很久，草原無邊，他一直往前，卻像是迷路了。

他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是否要繼續向前。

然後又緩緩擡起沉重的腳步，一點一點向前挪動。

倒影着一段晴空與一段繁星的河，光怪陸離中能看清水下的景色。

朵朵嫣紅的薔薇在水下綻放，花葉随水波緩慢浮動，花葉下是交錯的莖幹，布滿勾刺。

空隙間能看見沉入水底荊棘纏封住的晶棺，棺中沉睡的金發少女面露痛苦，雙手握拳，裸露出的皮膚能看到隐隐冒出的青筋，仿佛她被釘在那裡，掙紮于無盡的夢魇中。

“慢慢——慢慢——”

上方的流水聲中夾雜遙遠的、熟悉的聲音，層層草浪裹着風聲。

漫步在一片漆黑世界裡，慢慢時刻忍受從黑暗中突然冒出的怪物戲弄般撕咬下她身上的血肉。

她的掙紮如同蜉蝣、蝼蟻。

聽到一絲聲音，她的動作停住，被怪物咬到後背，連同衣物一同撕下。

慢慢辨認出這熟悉的聲音，是謝珏的聲音。

但很快便歸于寂靜。

“噗通——”

有什麼重物落水了？

謝珏終于找到了這條河，也看見了層層花海下，封于水中晶棺的——他一直尋找的人。

他折斷荊棘，感覺到刺痛，他心中掠過欣喜，同時他掌心的血也彌漫于水中，明明隻有一絲一縷，水卻越染越紅。

黑暗中的慢慢聽到了像是樹枝折斷的聲音，她回頭，身邊怪物的氣息逼近。

謝珏氣息漸漸堅持不住，他終于到了水晶棺邊，他的掌心血肉模糊，他像是不知痛一般，雙手握上。

他推開晶棺，血紅的手印印在上面，他從棺中抱出臉上滿是淚痕，依舊在掙紮的慢慢。

我終于找到你了……

他落下一個吻在她眉間，虔誠如信徒。

漆黑的空間洩進一絲光 ，漸漸明亮，迎着光線看去的碧眼瞳孔猛然一縮。

旁側傳來一聲怪叫，她看清了怪物的模樣——長着一口獠牙，沒有眼睛的與其他特征的黑影，亮白的齒尖夾雜着鮮紅。

念随心動，她的手中突然出現一柄短劍，在怪物向她沖來時，狠狠回刺還予它。

慢慢身邊開始湧入水流，他指腹輕輕摩擦她的眼睛，下一刻，那雙水洗般的碧眼緩緩睜開。

在一片血色中，慢慢目光聚在謝珏的臉龐上。

謝珏想抱着她向上遊，慢慢捧上他的臉頰，如同他方才将吻印在了她的眉間，她在少年顯得有些慌亂的眼神中一點點靠近。

兩抹豔色相碰，觸之即分。

慢慢的紅唇刮過謝珏耳垂，他聽慢慢在他耳邊低語。

“謝珏，我做了一個美夢。”

謝珏張了張嘴，發現居然能在水裡發出聲音，他有些委屈回道：“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