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落日,車一路西行。
莊雪依坐在副駕駛上,嗓音明快,随車載音樂唱着《紙飛機》。
身體輕微晃動,十分雀躍的樣子。
“今天這麼高興啊?”莊建晖問。
“那當然了!”她停下歌聲,側身向他,“難得大家都聚在一起,多熱鬧呀!”
“而且我手氣那麼好,赢了不少錢!”她聲音都像蘸在蜜裡,絮絮叨叨接着說:“再加上陸三回來,又是我們老闆……”
她嘿嘿一笑,打趣道:“以後我豈不是要翻身做主人?”
莊建晖笑了笑,沒說什麼。
莊雪依眨眨眼,回身向前。
一點一點想起季誠和的話,左右手不自覺勾在一處。
視線落于後視鏡。
透過虛假笑臉,她看見一雙彷徨空洞的眼,以及漸行漸遠的購物廣場。
“爸爸。”
車停在紅燈前,紅色光圈在眼中暈開模糊光影。
她聲線倏而平淡,愣怔着問:“剛剛是誰打來電話?”
“時老夫人。”
話語間,他沒有表現出特别的情緒,如同在談論某一天的排課般平白直述:“說起婚約的事情。我看誠和好像知道什麼,先和他聊過。”
莊雪依莫名松了口氣。
懸着的心,還未完全落下,又沉入更深的谷底。
飄飄渺渺,漫無止境。
車緩緩起步,行行止止,不知越過幾條道路。
後退停穩,車窗降下一道縫隙。
寒意散進來,她如夢初醒。
垂眸間,找回自己的聲音:“對不起。”
“你不需要道歉。”他說。
鼻子一酸,莊雪依撇開頭面朝窗外。
升起車窗,隔絕瑟瑟北風。
“她……”
莊雪依忐忑開口:“時老夫人,都說了些什麼?”
“不重要。”
莊建晖一笑而過,問:“當年你一心要去海城一中,是因為他?”
她木讷的點頭。
“去海大,也是?”
她吸了吸鼻子,點頭。
“去榕城……”
“是。”她低下頭。
“我想,他一定足夠優秀,值得你喜歡那麼多年。”
莊建晖笑着,手落她肩上輕拍。
莊雪依跟着笑了聲,淚水在眼眶打轉。
回憶翻湧以前,頭擡起,定定望着天空。
“爸爸知道,以你的性格,如果不是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一定不會輕易放手。”
他握住她肩頭,眼中淚光閃爍,“這些年,你吃了許多苦。”
她忍不住癟嘴,愧疚遠甚于委屈。
緩過洶湧情緒,拭去眼角淚漬,解釋:“我,不想你們擔心……才什麼也沒說。”
“為人父母,擔心總是難免的。”他歎息着。
擡眸看去,他眼下不知何時又添幾道皺紋。
薄光照亮銀色發根,是歲月的無情。
莊雪依上仰着頭,仍沒能止住淚水肆意。
“都過去了。”
莊建晖微笑着,抽出紙巾擦去她臉上淚痕,“你隻管大步朝前走,其餘事我來處理。”
眼前浮現訂婚宴那晚周飛英綿裡藏針的模樣,想到自己一意孤行帶來的麻煩,最後卻要他承擔。
她再也忍不住,捂臉痛哭。
“哭吧,把眼淚留在今天。”
莊建晖并不勸慰,目光注視遠方,溫聲說:“永遠不要失去愛一個人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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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莊建晖與季誠和踏入時家莊園,向沈蘋道明來意。
她神色憂慮,試圖勸和:“莊教授,兩個孩子在一起這麼久,感情深厚,怎麼會突然鬧到要……解除婚約的地步?”
莊建晖禮貌聽她說完,沒去糾正“解除婚約”這樣委婉的用詞,隻道:“請老夫人出面吧。”
“……好。”
沈蘋指派管家去請,回門前招待:“莊教授,季先生,請到會客室稍待片刻。”
“不必。”莊建晖一笑拒之。
這片刻裡,時文悅将家中情況告訴時晏,到季誠和跟前揚起笑臉:“誠和哥哥,奶奶不知道要多久才下樓。你和莊叔叔先到沙發坐下休息,我給你們倒杯水,也好聊聊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嘛。”
“走開。”連帶着對她,季誠和也沒有一點好臉色。
“你……!”她氣惱轉身,回沈蘋身旁,“媽媽,他怎麼這樣!”
“好了,好了。”沈蘋安撫兩聲,支她上樓:“去看奶奶好了沒。”
“好。”她悻悻答應。
不一會,時文悅給沈蘋傳話:“奶奶坐書房裡,說,讓他們等着吧!”
沈蘋微皺眉,嫌她聲音太大。看向門前二人,又過去請一道。
莊建晖仍舊拒絕,笑着說:“少夫人有心,不妨請老夫人節約時間。”
沈蘋深表歉意,朝樓梯看了眼,依言上樓。
在書房外等候多時,幫傭開門出來:“少夫人,老夫人讓您進去。”
“好。”
她轉過身,腿已站得酸脹。
強忍着,沒敢耽擱,敲門進去,“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