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飛英合眸靠坐在沙發,聞而不應。
沈蘋到她身後,手搭她肩上熟練的按着。
時鐘分針走過四分之一圈,沈蘋垂手立她身側,“媽,莊教授在等您。”
周飛英不耐的扭開頭:“要不是你那不争氣的……”
頓了頓,她端起茶杯,餘光瞥過沈蘋肚子。
抿了口茶,眼中滿是嫌惡:“我們時家結姻,哪輪得上他們這樣的小門小戶!”
沈蘋垂眸,隻道:“書香門第,也不算很差。”
“書香門第!”周飛英摔出瓷杯,冷笑起身:“現在你倒是能說會道,昨天幹什麼去了?”
沈蘋垂頭,看見手背被濺起的碎瓷片劃開一道口子。
鮮血漫出,她慢慢挪動拇指,重重按住。
旁側卻忽現一滴血。
她定定看着,把頭埋得更低。
臉頰處的傷口湧出又一滴血,落在茶水浸濕的實木地闆。
紅色血絲混入黃亮的茶湯,像老舊的調色盤裡擠入新的水彩顔料。
“事已至此。”周飛英輕歎一聲,擺步離開。
到樓下,滿面春風走向沙發,“小莊教授,咱們祖上到底也曾是同窗。難得來一趟,怎麼還要杵門口給我這老太太擺臉色?”
“老夫人說笑。”莊建晖邁步前去,不徐不疾。
坐去單人沙發,笑着回應送茶的幫傭,第一時間撇清關系:“時家金玉滿堂,哪會結交我們這等布衣蔬食之家?這要是傳出去,豈不得叫人笑話?”
他哈哈大笑,身後站着的季誠和也輕揚唇角。
時文悅站在周飛英身後,着急又生氣。
低頭偷瞄手機,看見時晏的消息:五分鐘。
周飛英端坐在棕皮沙發,面上帶笑。
目光直視前方,并不看他,“什麼金啊玉啊,到底比不上你們世代書香……”
時文悅面色緩和,手指悄悄按在手機:不急,奶奶
還沒打完,卻聽她話鋒一轉,言語譏諷:“隻是如今世風日下,這清流人家養出的女兒反倒是更不檢點!”
“你——!”季誠和憤然開口,被莊建晖攔下。
時文悅臉色大變,趕緊賠笑臉:“莊……”
周飛英回頭瞪她一眼。
她隻好閉嘴,滿眼歉意的朝左側看去。
季誠和撇開臉。
莊建晖笑呵呵道:“老夫人大概是習慣深居簡出,接受不了年輕人的思潮。”
“倒也正常。”
他鄭重其事評價一句,不遮不掩聲明:“莊雪依既然決定婚前同居,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抱着對自己,對對方負責的态度,才做出的選擇。”
周飛英嗤笑一聲,下巴尖朝他。
觀念不一緻,莊建晖不再贅言。
從季誠和手中取來支票,捏在指間,直入正題:“昨天我問過莊雪依,她的确礙于情侶關系,接受過一些固定資産的贈與。昨晚她先來一趟,已經委托專人處理。所有房産、車産,隻等時晏簽字,便能物歸原主。”
“至于您在電話中說,時晏這四年為她花費不少錢。”
他落下支票,拂去她面前:“不知道每月算他250,這裡一億兩千萬夠不夠?”
“奶奶!”時文悅再也忍不下去,“你怎麼能……?”
周飛英此時臉上也有些挂不住,還未開口,莊建晖已站起來。
“不夠隻管說,我補給他。”
他笑意謙和,擡步前最後留下一句:“萬一有多的,隻當我家女兒買他四年青春。”
“你……”
周飛英氣得渾身發抖,半天說不出話時,時晏推門進來。
“叔叔!”
他急匆匆尋了眼,祈求目光落在莊建晖身上,“奶奶她不明内情,若有冒犯,請您一定……”
“到底是誰冒犯誰!”周飛英氣不打一處來,高聲打斷。
時文悅努力将她困在沙發裡,“奶奶,身體要緊啊!”
莊建晖上下打量時晏一道,回頭笑問:“老夫人,這就是您那不檢點的孫子?”
“你……”周飛英一把掀開時文悅,怒不可遏起身沖過去。
時晏快步上前攔住她,注意力仍在莊建晖身上。
水光泛泛一雙桃花眼,随他話語一同訴衷:“叔叔,依依還好嗎?我很擔心她。您看這樣行不行,我跟你們去蘇城,我向您和阿姨道歉,我……”
“年輕人。”
莊建晖擡手拍了拍他肩膀,顧而言他:“你的眼睛的确漂亮。隻是配上這樣怯懦的眼神,實在有些可惜。”
一晃神,眼前陡然浮現楊老師那張瘦削的臉。
是在回校取錄取通知書的那天,老師知道他改志願到海大商科時,也曾說過這兩個字。
回過神,人已走遠。
他追去門前,也不見蹤迹。
拿出手機,沒有她的消息。
周飛英跟在身旁嗡嗡不停,不知在說些什麼。
他一心撥着她電話,遊走在沙發旁。
無意瞥見茶幾上的支票,手快一秒揚起。
用途一欄後,赫然寫着:情感期間經濟補償
“這是什麼?”怒火灼心,綠色支票在指尖顫顫巍巍。
雙眸染血般猩紅可怖,自一雙蒼老的眼,映入另一雙與他相似的眼中,“說!這是什麼?”
“是……”
時文悅撇開眼,不自覺往後退,“是……還你的。”
還?
他們之間,怎麼能出現這個字?
他背過身去,輕笑一聲。眼眶擁堵的淚水,瞬間沖出。
一行漫過一行,模糊紙上娟秀黑色字迹。
擡手将它撕得粉碎,抛起落下。
細屑紛紛揚揚,似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