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京都那天是個好天氣。
她再次登船,需要待六七天。
船上的時日是很無聊的。
但是與上次不同,出來透氣時常能看到拿書的學子,或者讨論詩詞文章,或者席地而坐。
下船後,雲豎随意尋了一個客棧,硬生生睡了一天才反應過來。
等她從屋内出來,随意吃了一點東西墊肚子,便出來走走透氣。
她穿得很簡陋,隻一身青綠的衣袍,其餘的便什麼都沒有。
小二見她出去,隻以為又是哪個小地方過來的學子,頭一天出來就急着去看京都是何模樣。
除了出去硬生生逛一圈,怕是什麼都買不起,什麼也不敢花。
街上,雲豎尋了一個遮陽的茶館。
順便拿了一本茶館提供的書翻看。
是話本。
她低頭在那看,碎發遮住了眼眸,露出潤白的側臉,偏偏身上的衣裳又簡陋的很,帶着一絲清冷。
“公子,你瞧瞧那邊?那人真好看。”
剛剛從鋪子裡出來的李持安下意識順着他的方向看過去,便看到在茶樓那低頭看書的女郎。
他先是下意識摸了摸發髻,有沒有松散,又将耳邊散亂的碎發别至耳後,耳墜也輕輕晃着。
“看着像趕考的學子。”他聲音輕輕的,“你去查查她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裡,有幾個姊妹。”
少年穿着華服,沒有被面紗遮掩的面容看上去似乎很柔弱膽怯,但同時又帶着世家該有的惡劣性子,讓人看見望之莫及。
他看了又看,覺得她真奇怪。
“公子,該上馬車了。”
李持安收回目光,被人扶着上了馬車。
他想着,若母親偏偏要他出嫁,他為什麼不能選一個自己心儀的人?
馬車上,他掀開簾子,想要看清楚她是什麼模樣,可如何也看不清楚。
他微微咬唇,被袖子掩蓋的手指蜷縮着,對剛剛買的首飾也不大感興趣了。
旁邊的侍從不敢吭聲,也知道公子近日被家主逼着要擇妻。
空氣越來越熱,雲豎還書後便結賬離開。
回到客棧後,小二見她兩手空空,臉上還有些紅,顯然是被烈日暴曬。
她随口說道,“女君可要喝點消暑的綠豆湯?”
“給我來一碗。”雲豎說道。
跟在雲豎身後的人示意那小二過來,塞了銀子給她,低聲問她,“那人叫什麼名字?”
小二看了看坐在那等待的女君,又握緊手上的銀子,笑呵呵道,“您等我一下,我去看看。”
過了一會兒,小二跑過來,低聲告訴他叫什麼名字。
那侍從看了一眼雲豎,将人看清楚後這才離開。
雖然說公子一時興起,可一個平民怎麼有機會去求娶一個貴卿呢?即便公子肯嫁,家主也不會願意。
有一副好皮囊有什麼用呢?
雲豎回了房間,又讓人送水上來打算沐浴。
等門被敲響,雲豎開門又見是剛剛的小二,“麻煩了。”
見她态度突然好起來,雲豎有些不解。
“女君若有其他吩咐,記得叫我。”
門再次被關上。
一炷香後,雲豎隻穿着一件裡衣,濡濕的發尾被擦幹淨,便任由它披散着。
她現在才開始整理東西。
待整理完後,她打開窗戶,熱風迎面而來。
她頓了頓,随即關上窗戶,又花銀子讓人送冰塊和水果上來。
這幾日,雲豎哪裡都沒有去,反而一直待在屋内。
這日清晨,她早早出門,天不過剛剛亮起。
她試圖遞文尋找出路,想試試這種有沒有作用。
她看着下面正在吃早點的學子,不有得羨慕。
要是她也有機會考試就好了。
遞文雖是一種途徑,但京都世家等級森嚴,即便被看中也不一定有機會露頭。
“女君這麼早出去做什麼?”
雲豎敷衍道,“有事。”
繞過幾條街,來到這種官員聚集地,雲豎先是去尋了禮部郎中的住處。
她看着門口的侍衛,便上前去詢問,“我前來遞文,可否将文章遞與大人?”
侍衛先是打量了雲豎,随後接過她手中中文章,“等着。”
她進去後便叫雲豎進來。
她沒有四處觀看,跟着人越過長廊來到書房。
推門擡腳進去,她就見到顯然是禮部郎中的人手上拿着她的遞文。
“你出身商賈?”
“晚生是。”
“你是雲豎,看來也不如不見,這兩篇是你寫的?”
“是。”
“胡言亂語,绮麗浮華。”
雲豎:“……”
看來完蛋了。
“請日試萬言,倚馬可待,但願一識京都。”她斟酌兩句,語氣恭謹道。
“真是浪費本官時間,出去。”
雲豎還未說幾句,就被侍衛攔住趕了出去。
門口,她拂了拂身上衣裳的褶皺,拿着手上的遞文,轉而去了下一個地方。
出師不利。
她歎了一口氣。
接着,她先是拜訪了幾位吏部的官員,皆無果後便去向世家大族遞文。
這個無需見面,隻需把遞文上呈即可。
這時已然到了下午。
雲豎原路返回。
……
客棧處,她才剛剛擡腳踏進去,就見着令人驚奇的人。
“你是來吃飯的?”
她試探道,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客棧。
昭鶴轉身看向門口的人,譏諷道,“你以為誰都能像你一樣能在這裡住下嗎?”
“怎麼,出去遞文了嗎?”昭鶴走過來,“讓我猜猜,你是不是還去向世家遞文了?”
雲豎:“……”
“你可知道世家是什麼德行?”她壓低聲音,“你這副模樣,被看中的隻有臉,而不是什麼遞文,她們自己人都不夠用,怎麼會那麼大方來幫你?”
“你特意來這隻是來嘲笑我的嗎?”雲豎指了指自己,有些不可思議,“是不是有點浪費時間了。”
客棧陸陸續續有人看了過來,昭鶴注意到,不由得微微蹙眉。
“去那邊說。”
雲豎跟了過去。
兩人站在屋檐下,附近沒什麼人。
“我可以幫你。”昭鶴緩緩說道。
“不過你得等我,在這期間你不能答應任何人。”
雲豎默了一下,聲音莫名有些冷,“……我覺得你不用這樣,若你不喜我,之後你都可以不用見到我,何必還把我提到跟前來打壓我?”
“若我實在沒有機會,自然會認清自己回去,不用你來提示。”
昭鶴緊緊皺眉,走近一步,“難道你想當女寵不成?”
雖說她不知道京都具體情況,但是這種話應該不是能夠随便說的。
雲豎感覺她在吓唬自己,怎麼她就能去當女寵了?
“難道京都隻有昭鶴有此等良行,提拔同窗,好言相勸。”雲豎同樣皺眉,“你還是回去準備考試吧,現在不應該出來。”
昭鶴見她不願再說下去,甚至要越過她。
她伸手握住雲豎的手臂,冷聲道,“我說的并非是假的,皆為良言,為何不願意等一等呢?”
“你為何要幫我呢?”雲豎反問道,“在書院,唯有你對我針鋒相對,你覺得我會信你嗎?”
“難道信孟昂嗎?就憑孟昂,她能幫你什麼?難道你以為還跟書院一樣,有山長護着你?你不妨把眼睛放大一點,事實認清一點,現在應該隻有我能幫你。”昭鶴嗤笑道,緊緊盯着她。
她想着,雲豎竟然如此天真,天真到以為她能夠得到機會。
誰會幫她呢?
沒有人脈,即便再有才華有什麼用呢?她幫雲豎不過是看她順眼,起碼比京都的那些人順眼。
雲豎有些沉默,覺得昭鶴有病,不知道跑到她面前是為了什麼?
即便入仕無望,她也不至于死磕。
即便要輪落到真要去當女寵,雲豎又不是腦子有病,她又不是将權勢當命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