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轉而進入立夏。
荷花在江邊一團一團地開放,微微搖曳。
炎熱的天氣十分悶燥,吹來的風卻帶着微微從樹葉中蒸騰出的草木清香。
這日。
“女郎,這是我新采的蓮花和蓮子,送給你好不好?”
謝枝看着坐在離自己一米外的女郎,從瓷瓶裡取出一朵還帶着露水的蓮花。
他語氣很軟,帶着難以察覺的哽咽,額前的碎發與濃睫毛似乎要侵入眼眶裡,紅通通地,欺侮得那雙眼睛水潤紅猩。
“你怎麼了?”
他不自覺低着頭,搖了搖頭,“沒什麼。”
雲豎頓了頓,拿過他的蓮花,“若有什麼困難,說不定我可以幫你解決。”
即便雲母說一年後必須老老實實回去接管,但這半年也陸陸續續讓她知道了一些。
有銀子能解決的事情都不是事。
雲母常常命人施粥,也救濟幫助一些學子……
蓮花上還帶着水滴,順着花瓣滴落在她的手上,很快隐匿在袖子裡。
謝枝猶猶豫豫地擡頭,又看了一眼正在劃船的女人,湊進雲豎,壓低聲音道,“母親讓我嫁給一個沒了夫郎的女人,我不想嫁,誰都不想嫁。”
憑什麼他是男子,他就急着被嫁出去,他不過才15歲。
憑什麼她們可以獨身走來走去,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憑什麼他就該是低賤之人,其他人就是權貴。
他湊得極近,眼睛内戚戚地,幾乎攀附在她身上,“女郎幫幫我吧,我不想嫁人,我會死的。”
雲豎身體往後傾,把他推開,“你冷靜一下。”
随後,她像是忘記剛剛他的行為,語氣随意,“所以我要如何幫你呢?”
謝枝愣了一下,歪頭看了一眼她,突然笑了笑,“女郎娶我好不好?”
她說道,“你知道這不可能。”
“那女郎給我銀錢好不好?”他好奇道。
雲豎坐直,“沒有什麼是不勞而獲的,我給你一時的銀錢,就能幫你嗎?”
“我可以給你銀子避開婚嫁,也可以幫你尋一個店鋪工作,你要嗎?”
謝枝沒有說話,誰要過那種生活呢?一眼就忘到頭,還不是被人當作是低賤的人嗎?
他有這張臉,為什麼不能嫁一個有錢的人家,為什麼不能一朝得勢一朝變成鳳凰。
他隻是想要一個更好的生活而已。
謝枝擡手擦了擦眼淚,“女郎真的不會娶我嗎?我長的不好看嗎?”
“天下好看的人那麼多,難道我都要喜歡嗎?”雲豎反問道,“如果你需要幫助,這就是我能幫你的法子。”
船停下後,謝枝沒有出來。
雲豎拿着木盒出來,交完銀錢後便上山。
書院處的大門已經被打開,此刻不過臨近午時。
幾人結伴而行,與雲豎擦邊而過,目的是下山。
她們見到雲豎,行揖禮後才離開。
“你說雲豎是山長的外孫女,雖是商賈,想來應該有機會吧。”
“她的才氣又不弱,聽說之前她的字不好,如今也練得有模有樣,你替她愁什麼?科舉那麼多人考試,錄取名額有限,她參加不了說不定還是好事。”
雲豎沒有聽到她們的對話。
回到屋舍後,她先是把木盒放下來,這才推開窗戶。
“你回來了?”
聽到動靜的孟昂走過來,“你昨天下午不在,夫子可點了你一次,還誇你,昭鶴臉都氣歪了。”
“下課後居然還嘲笑你沒有資格考試,隻能沒有臉皮的去遞文章。”
孟昂隻披着外衫,頭發胡亂地綁起來,“她真是的,幹嘛跟你過不去,難道還氣有人把你和她綁在一起。”
策論在半個月前上交,她和昭鶴的策論更為突出,夫子甚至将她們兩個的策論遞到了主考官面前。
而誇贊的不是昭鶴,是雲豎。
“這本事不行,氣量還大。”孟昂拿着扇子給自己扇風,“你打算跟我一起去京都嗎?說不定我還能帶你去逛一天。”
雲豎想了想,“你去的太早了,我還能再晚一點。”
再有一月,這座書院的人就會少三分之一的人,都将前往京都。
而其他人要麼隻是單純求學,要麼是剛剛進來的人。
山上的天氣并不灼熱,反而涼快下來。
雲豎也挪移了一些東西出屋,讓其看起來寬敞一點。
孟昂會提前半個月回去,畢竟她的家就在京都。
等孟昂回去後,雲豎一如往日一樣将木盒打開,取出裡面的衣裳,将其挂起來,随後才繼續看書。
夜裡。
雲豎合上書打開門出來散步。
月光印在地面上殘留的水坑中,波光粼粼。
夜裡很安靜,所有人壓力都很大,平常出來散步的行為幾乎消失,也不再串門拜訪。
即便失眠,她們也會選擇繼續看書。
一炷香後,雲豎再次回到屋内。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坐在那放空。
很快地,她吹滅蠟燭,躺在床上。
她想着,去京都會不會更有趣一點。
待在書院雖然平靜,但日複一日未免無聊。
貧乏的娛樂場所,以及看膩的屋舍。
寡淡的青色帷幔被放下來,輕輕搖晃着,雲豎放松身體,很快熟睡了過去。
翌日。
她先是被叫到了山長那。
去那碰到的第一個人不是山長,而是同坐在那的昭鶴。
看到她,雲豎也不感到驚奇。
她俯身行揖禮,随後挺直背脊越過她進了屋。
昭鶴臉上淡淡的,不像孟昂說的那樣氣急敗壞。
孟昂一向喜歡誇大事實。
“子漾來了。”山長端着剛剛泡好的茶水,“出去說吧。”
雲豎接過來,跟在山長後面。
亭子處。
山長取出兩張信封,“這是兩封推薦信,不過昭鶴可能不需要,科舉的結果可能會更好,你用不用都在你。”
昭鶴輕輕抿唇,而是盯着雲豎。
接着,她看向雲豎,笑容擴大,“你呢?”
雲豎搖了搖頭,“我也想去京都看看。”
推薦信的職位雖說看上去還行,不過太過死闆,很難調升。
“這并不是有效的帖子,你們可以以後考慮。”
山長把推薦信遞給她們,“你們的策論已經被送了過來,在你們夫子手裡,到時候她會給你。”
說完這些話,山長就不再留她們。
出乎意料,雲豎原以為她會分道離開,卻是同她走一個道。
“不怕自視甚高嗎?”昭鶴突然說道。
“若沒有結果,我自會認清離開。”
昭鶴頓了頓,突然微笑,“我在京都也有些關系,若你實在太過廢物或者走投無路,可以來找我,畢竟是一年的同窗。”
雲豎:“……”
“你說話真難聽。”雲豎輕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