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壽命,妖也有壽元,修煉的道行越高,壽元也越長。南月還沒有結金丹,壽命算最低的了,但妖本就屬長壽的一族,壽元盡也是千百年後的事兒,何況日後潛心修煉,以續壽元呢。
“你這麼想長壽?”時璟問道。
南月覺得莫名其妙,反問道:“你不想嗎?”
他當然想長壽,人間有這麼多好吃的,這麼多好玩的,他永遠玩不膩,也永遠吃不膩。
時璟不置可否,看他就像看一個懵懂的小孩子,說:“四季循環,難有盡時,再美的景看多了也就稀松平常,活到遠超循環之期,豈不無聊至極?”
南月沒全懂,卻也知道這不是個順他意的好話,不樂意了,蓦地把被子踢開些,不屑道:“如果我像你一樣不求上進就好了。”
時璟嘿的一聲,他在這兒伺候他沒得個好,這妖還學會反諷了,“不求長壽就是不求上進?”
南月瞧他一眼,有理有據道:“那你為什麼要回錦官城?你從京城出來,但人人都說好男兒志在京城,你不是不求上進是什麼?”
時璟一副閑庭信步的姿态,把軟巾放回盆中,拉長聲音緩聲道:“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人,知之者誰也。”
他坐回床邊,南月注視着他若有所思,時璟悠閑地把外衫脫掉,南月突然起身爬過來湊近他,問:“什麼意思?”
時璟側頭望着他,忽然擡臂,手背蓋上他的額頭,同時薄唇輕啟:“蠢貨,連點書也不讀。”
一片溫涼,南月一怔,坐下去自己摸了摸頭和臉,不熱了,一開始頭腦發漲發昏,這會兒感覺清爽得很。
“我好了。”南月怔怔道。突然,他眼前一黑,一件袍子蓋了上來,時璟在包袱裡挑了套衣裳出來,挂在臂上,邊往浴桶那邊去,邊道:“好了就把被子蓋上,再病我可就不伺候了。”
原來,南月一直惦記着他身上那點毛病,一會兒喊熱,一會兒說頭疼。時璟問他這,問他那,故意把話往偏了說,其實是轉移他的注意力,把心思放在别的地方,莫須有的毛病自然舒暢了。
南月神清氣爽地把衣服放在一邊,躬着腰把踢成一團的被褥一把順到腰上蓋住自己,倚着床頭舒服地靠着。
時璟繞到屏風後,把衣服放在架子上,解了衣帶。這一哄,熱水倒進浴桶都變溫水了,但在方府和那惡靈滾一遭,不洗澡他是睡不着的。
雖然涼,但白日熱,時璟雙臂搭在浴桶邊泡得也舒服,這會兒閉着眼睛倒也享受。
沒一會兒,身後忽然傳來南月的聲音,叫道:“時璟,你的衣服真臭,我用花香給你熏熏。”
時璟聽到眉頭微皺,暗罵他沒心沒肺、好賴不分,換他跟那惡靈搏鬥試試?這念頭隻存了一瞬,一閃而過,時璟隻想閉着眼繼續泡澡。
燭芯短了大半截,時璟中間都有些泡迷糊了,水涼透了,冰得他腦中一清,時璟才睜開眼,抽了布巾擦身。
他穿好衣服出來,燭台結了燈花,火光黯淡了許多,料想南月已經睡着了,等他走過去看到那一幕時,驚得他瞳孔一縮,脫口道:“你幹什麼?!”
隻見南月迷迷糊糊地靠在床欄,身上穿着他随手脫下來的那件中衣,敞開的衣襟裡面不着寸縷!原先穿着的裡衣全堆在了一旁的被褥上。
被他這麼一吼,對方打架的眼皮突然睜大,下意識擡手揉了揉眼睛,這一動作沒有系衣帶的衣袍更加遮不住那片瑩白的肌膚。
時璟下意識地轉過身,南月慢半拍道:“我給你熏一熏衣服啊,你這麼洗了這麼久?”
“把……衣服穿上。”時璟背對着他,語氣難得多了幾分窘意,又強調道:“穿你自己的!”
南月對他的窘意一無所知,還掀起衣襟嗅了嗅,頗有自得,“好了,現在這上面就是我的味道了,比惡靈的味道香多了。”然後脫下來,拿了自己的衣服兀自穿了起來。
對面的時璟聽他這段大放厥詞,猛地一扶額,想:
到底是個妖,哪裡懂得那些。
等南月換好,時璟才轉身,把床幔放了下來,然後讓南月先睡,自己把那件衣服拿了出去。
來到浴桶邊,時璟拿着那件衣服洗也不是,丢也不是,猶豫半響,還是把衣服就這樣放進包袱裡算了。
解開包袱時,時璟鬼使神差地斂目聞了聞那件衣服,果然一股花香,但不是平常的香,是溫熱的,幾乎有些灼燙。
時璟驚醒,燙手般把衣服塞進包袱系好,想起了剛才猝然一瞥的那片瑩白肌膚,仿佛如雪般冰涼。時璟喉頭滾動,忽覺嗓子有些幹啞,于是去倒了兩杯水喝下肚,才慢慢返回。
可南月剛才一番動作,這會兒卻沒了睡意,盤腿坐在床上把帷幔絞來絞去,時璟過來正好跟他打了個照面的功夫,他便怨道:“時璟,我睡不着了。”
現在已經是醜時兩刻了,别說是人了,看院的狗都該睡了,時璟白了他一眼,一口氣把燈吹滅,涼涼道:“睡不着就坐着,反正天一亮必須趕路,你看着辦吧。”說着,便掀開被子合衣躺下了。
南月沒說話,坐了片刻,自己拉上被子也躺下了。
不過半刻,南月翻來覆去,時璟沒忍住,睜開眼沒厘頭來了句:“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