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霖臨按下按鈕,替研究員解開束縛,笑道:“沈工,雖然你的眼神恨不得拆了我的骨,剝了我的皮,但我對于恩人還是有恩必報的。”
椅子上的鐵圈回收,沈工擡手拿起桌上的筆砸向他。
無形的、不知何時豎起的激光牆改變了筆的飛翔軌迹,筆截成兩段掉落在地。
激光牆将衆人與趙霖臨分割成兩個空間,他在牆的另一邊,對沈工做着誇張的口型。
哇哦,沒上當。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愉悅。
樓下
“别擠了,别往上擠了。”
“有人摔倒了。”
“嘔。”
樓下的讨伐變成了痛苦的嘔吐,人和人之間塞不進一張薄紙,空氣稀薄,在分走人得生命力。
“大家。”
“稍安勿躁。”
手拿話筒的趙霖臨走出會議室,站到三樓的走廊邊,陽光照到他身上,連他的頭發絲都在熠熠生輝。
基地内的供風系統啟動,溫柔的風吹散了人群的濁氣。
鐵栅門收起,走廊、樓梯改變形狀,樓梯拉直躺平,成為二樓的一部分,擁擠的人群瞬間分出來一部分,有了喘息的餘地。
二樓的走廊則緩緩上升或下降,形成錯落有緻有緻的小平台。
沸水般喧鬧的人群被關掉了火,逐漸平靜下來。
“哎呦。”踩在小平台交界的人站不穩,眼看就要倒下,一陣風傳來,托住了他的身體。
一個小女孩出現在三樓,雙手轉換,肉眼可見她手下的風聚成一條麻繩狀的東西,勾住要跌倒人的腰,扶正。
“這不是老張家前兩天暈倒的孫女嗎?”
丁渠透過【火眼金睛(透視版)】認出了小女孩是老盯着三花貓看、張姐的孫女,場下人頭湧動,沒瞧見張姐的身影。
“大家早上好,剛才出現了一點小小的意外,有一位受災群衆家人至今下落不明,壓力太大,出現了精神錯亂,如果他的話對您的生活造成了困擾,那麼我們對此感到很抱歉。”
“營養液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暈倒?是不是在把我們當作你們這些大人物的小白鼠?”
有人出聲質疑,引得一大堆人附和。
密密麻麻的人頭間,照理說是找不到質疑的人,可丁渠看見了。
她不是聽見的,空中垂下來七條絲線,分别捆住說話人的四肢、軀幹和嘴,随着絲線的拉動,說話人的嘴一張一合開始說話。
絲線的顔色很淺,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若不是有條絲線正好反光,她正好在找出聲的人,她也瞧不見。
丁渠梭巡場内,想看這是不是個例,認真一看發現被絲線捆縛住的人還不少,分布在各個地方。
三樓張姐的孫女是,巡邏隊裡有兩三個,其他淹沒在人群中的絲線有好幾條。
她猜是【火眼金睛(透視版)】發揮了作用。
趙霖臨:“什麼樣的試藥藥劑喝了,在其他任何營養物質皆未攝入的情況下,能維持人體生理機能長達月餘,你們扪心自問,除了人雲亦雲關于營養液的危害之外,在營養液取代其他食物的幾個月當中,
“你們,真的有什麼不适的地方嗎?”
他說話停頓适當,留足了給大家思考的時間。
上午的陽光落在他身上,他所在的地方似乎自動成為了舞台中央的聚光點,丁渠在數絲線的目光也不禁落在了他的身上,情不自禁地去傾聽他在講些什麼。
聽完他一席話,她忍不住想:
褚禀說的,一定是正确的嗎?
下一秒,絲線反光閃了丁渠的眼睛。
她迷惑了兩秒,清醒了。
她一個知道一半真相,清楚玩家沒有一個省油燈的人都險險被永久迷惑了,不怪下面的人心智不夠堅定。
在不知情的人眼中,随便一個人沖到廣播前嚎兩聲這個有毒、那個有害,鬼曉得是真是假。
大清早鬧成這樣,推波助瀾的人功不可沒。
趙霖臨任憑底下窸窸窣窣的讨論聲響過一陣,再次開口道:“至于大家所關心的暈倒事件……張月瑩,起。”
在丁渠眼裡,由絲線牽引的小女孩輕得像紙偶,風力在她周身彙聚,托舉她緩緩升空。
張月瑩落在三樓僅一塊玻璃厚度的扶手上,如履平地,看得下面的人心驚膽戰。
她用風作為依托,擡起好幾個人,使他們滞留在半空中。
“哎呦—”四處彙聚起來驚呼聲。
突然被擡到空中的人一時失去了站立的支點,跌坐下來,卻沒有摔落下去,他們被風穩穩擡起。
基地格局再次發生變化,一樓空出的地面升起,升到與三樓齊平的位置。
“停。”趙霖臨下指令。
風力漸漸消散,被擡起的人穩穩落在升起的平台上面,他們無助地坐在平台上,看向下面的人。
“各位,這就是暈倒的真相。
“天災不斷,生物想生存便需要進化,人類并不例外。我進化獲得的能力建造了基地,佑一方平安。
“你們未來也将和我一樣,和他們一樣,獲得屬于自己的……特殊能力。
“這是上天賜予我們的力量。”
“這是……神迹。”
他後面的聲音變輕,風送聲入耳,仿佛在對每個人悄悄地講一些隐秘之語。
丁渠擡了下眼鏡,四面八方所有被絲線牽住的人如同木偶般僵硬地張開嘴,嘴同步地、無聲地一張一合,最後一起出聲:
“神……神迹。”
“神迹!”
“神迹!!”
三三兩兩的聲音彙聚成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響徹基地。
丁渠僵在雜物間内,事情發展得每一步她都沒能預料到的,但今天發展的這一步讓她很想打報警電話,匿名舉報。
雜物間外的人群奉趙霖臨為神明代言人,長達九個月的預熱,從年後開始,他們就在下好大一盤棋。
那麼,褚禀……會怎麼應對呢?
咦?玩家之間的鬥争,她為什麼會想褚禀該如何應對,想也該是吳巽知她們會怎麼以招拆招?
他們兩個NPC等除夕夜玩家退出,城市重置,全新的一年,全新的玩家,全新的氣象,這批玩家能達成什麼樣的結局和他們有什麼關系?
難道是……破壞玩家的任務,獲得的績效會比較高?
“喵喵喵。”急促的貓叫聲一聲聲傳來,比上次将要地震時的叫聲要急促得多。
丁渠放下貓包,蹲下與三花貓平視,“你想馬上出去?”
“喵~~~”三花貓拉成叫聲應答。
她所在的雜物間和大門很近,人群主要聚集在二樓,基地的樓梯和走廊格局改變後,她離人群愈發遠了,就是所有人虔誠呐喊的時候,她一個開小差的走出去将十分顯眼。
想走,現在不算是最好的時機,卻也不是最差的時機。
【是否購買隐形衣(倒計時:00:05:00)?】
丁渠花四百買了五分鐘的隐形衣,隐形衣不夠大,裹不住身背貓包的她,三花貓跳出貓包,穩穩地趴到她的肩窩處。
悄悄推開門,她離基地大門越來越近,陽光近在咫尺。
“轟。”巨大的沖擊波正對基地中心炸開。
丁渠沒來得及認識到發生了什麼,下意識轉身,護住懷裡得三花貓,強大的餘波作用力令她沒法做出多餘的動作。
“撕拉。”隐形衣撕壞,她和三花貓被迫分開。
“轟。”第二聲沖擊波在她前方炸開,在道具的加持下,她看到了近乎透明色的蘑菇雲落在三樓趙霖臨所站位置的不遠處,張月瑩被絲線牽引的手擡起,劃風作為空氣盾,抵抗空氣波的來襲。
趙霖臨靈敏地一閃,躲進了空氣盾的下方,這是她失去意識前看到基地的最後一眼。
第二次的餘波将她送出了基地,道具眼鏡脫落在地,鏡片四分五裂。
丁渠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摔在地上,她有一分鐘失去了意識,等恢複意識時,先感覺到的是鼻端濃郁的土腥味,她的腦海裡在不斷回放閉眼前三花貓躲進門口工作台的畫面。
頭痛欲裂,她用盡全力睜開眼,四肢如同被強力膠水粘在了地面上,她想起身趕緊去找貓,身下的枯枝落葉随她的動作發出簌簌響聲。
或許是有身下這片枯葉墊着,她才沒當場摔斷脊柱。
她勉力擡起頭,想看看蛋殼基地的情況,眼前的一幕卻把她定在了原地。
……基地呢?
丁渠顫顫巍巍地爬起,枯枝被她踩成了碎渣,她的腳有不自然地扭曲,身體一邊高一邊低,腳可能骨折了,她也不清楚,她感覺不到疼痛,她現在的全副身心都被眼前的場景吸引住了。
她的面前空空蕩蕩,好似從沒有蛋殼一樣圓的末日基地産生過。
耳鳴幹擾了她的聽覺,鮮血滲出肌理,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費力地擡起手,抹掉落到眼皮上的血液,隐約看到本該是基地大門的位置有人跌跌撞撞地爬出來。
丁渠欲上前探個究竟,沒等動作就似乎有人聲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
“趴下!”
接着,有人将她按在身下,第三次沖擊波在空中蕩起陣陣漣漪。
這次她被按下沒能再成功地站起來,她的十指扣進泥地裡,無意識地收緊再收緊,直到力竭,昏了過去。
秋意幹燥,樹幹失去水分,蜷縮成幹巴巴的一團。
三次沖擊波的威力波及到周圍的樓房,因地震開裂的牆面,縫隙擴大,樓房搖搖欲墜,仿佛在下一秒這裡的一切便會齊齊垮塌,成為廢墟。
而這裡最大、最顯現、天災接二連三降臨話題讨論度最高的蛋殼基地已然消失不見。
憑空産生的基地,在半年後,憑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