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那邊的雨停了。”

“快到了……快了，不要急。”俞珦沒聽清女孩說的話，以為是她在催促車夫趕快一點。

嘈雜的大雨混雜着木輪壓過石闆路的嘎吱聲，仿佛下一秒這輛馬車就會在雨中散架。

“哥哥，停一下，停下！”屬于小孩子尖銳的聲音硬生生呵停了馬車。

“咳咳咳咳。”她咳順氣，啞着喊破音的嗓子，又說了一遍，“哥哥那邊的雨停了。”

在山野裡囫囵長大的孩子有着趨利避害的天賦，她不一定能預見百分百對自己有利的事情，卻能數次死裡逃生。

她撺掇俞珦去見女帝是有利可圖，可她現在心中油然湧出一股強烈的不安感。

不，他們不能過去。

她死死地摳住俞珦的袖口，聲音還在下意識地裝着膽怯，神情卻忘記了掩飾，最近養出一些肉的臉上與年齡不符的緊張，像是學會奔跑的狼崽在嘗試捕食獵物。

車輪的嘎吱聲停了，俞珦輕輕安撫：“不要急，沒事的，不想去我們就回去。”

壓下來的雨幕遮擋了人的視線，襯得雨停的天邊灑下來的光線愈發明亮。

頭生雙角的龍頭漸漸顯現，周身氤氲的金光驅散了連日大雨帶來的潮濕，它用生出來的雙爪輕輕撥動雲層，爪邊潔白的雲被推到密布的烏雲層中迅速被浸成黑色。

金光如同一把利劍，直直劈開俞婧周身的大雨，地面沉積的雨水瞬間蒸發，刺目的光亮仿佛是給予她的警告，将她以及離她最近的越珉和其他人隔離開來。

有人欲上前保護，被俞婧一個手勢制止住了。

越珉後退兩步，站在光線和雨幕的交接處，他使用道具，頭頂原是遮雨的油紙傘分去了些許陽光。

有道具保護，越珉看熱鬧不嫌事大：“陛下，看起來對方技高一籌。”

俞婧擡頭，帝王的氣運加持，助她看透虛妄，迎着光線她的眼睛不适地眨動，生理性的淚水順着她的眼角滑落。

原來隻在文字圖畫中流傳的金龍形象映進她的瞳孔，俞婧嗤笑：“臭長蟲。”

厚重雲層蓋住“金龍”的後半截身軀根本沒化成龍軀，甚至不能算是一副健康的蛇身，鱗片斑駁，露出的血肉仿佛生出無數蛆蟲，光是瞧上一眼似是能聞到夏天泔水放了十幾天的腐敗味道。

越珉的禁術引走它渡劫的雷，導緻它隻得了一半道，變成這幅不倫不類的模樣。

“好像賴皮蛇哦。”場外旁觀的丁渠嘴邊突然冒出來這樣一句煞風景的話。

“賴皮……蛇是什麼？”唐雙藝不嫌棄她煞風景，好奇接道。

丁渠才發現她把心裡話說了出來，“一條想當龍失敗長滿瘡的蛇，動畫片小鯉魚泡泡你沒看過嗎？”

唐雙藝搖搖頭，“動畫片是什麼？”

“你原來當鏡面校園的NPC時沒有看過動畫嗎？”丁渠回想當時剛進遊戲的情景，“好像是沒有動畫片可看，不重要，動畫片就是一張張圖畫連起來看，賴皮蛇就是個畫出來的東西。”

她說着想起郭問心說過，他和唐雙藝是在“現實世界”認識的，“現實世界說不定有這部動畫片，你可以去找找，找不到也沒事，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沒必要知道。”

遊戲商場裡會有【叮當貓的四次元口袋】這類道具，說明“現實世界”和她生前的世界文化有重疊的地方，賴皮蛇說不定也有，隻不過唐雙藝沒關注過動畫片内容。

丁渠理所當然地這麼認為。

唐雙藝的腦袋裡問号産生得更多了，動畫片……是動起來的畫？

現實世界裡有這種東西嗎？

她看向丁渠專心緻志看熱鬧的側顔，沒多說。

畫面裡，“金龍”聽到了俞婧的話，發出一聲怒吼，身軀攪動雲雨，與南延的護國大陣相撞，勢要在今天分出個勝負。

天上産生的撞擊一直傳到地下，剛站起身想倒水的郭問心一個踉跄，地面晃動，使人在搖擺中跑出房屋，勉強在大雨中站在空地上。

郭問心由奴仆攙扶，擡頭看天，意識到唐雙藝讓楊玉等待的時機到了。

“陛下在哪？我要去找陛下。”

“還想吞南延國運。”俞婧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體内有東西在流逝，身體變得沉重，她幹脆盤腿坐下，頭支撐不住向下，“蕭郎，孤在等你拯救萬民。”

蕭郎……你不是最想成為救世主嗎？

與手心相接觸的地面在晃動，一道火光自長安宮中心燃起，布滿的荊棘成為火的燃料，供蕭叁離燒幹落在他周圍的雨絲。

他看見不遠處頭扣在地上的俞婧，想說話，既不知從何說起，也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和副本裡的僞神做了交易，他用自己的聲音交換一次可以過關的機會。

或許……什麼都不用說，是對他和俞婧最好的結局。

蕭叁離拉扯回副本裡的三年感情，将自己的注意力強制彙聚在半化成龍的惡蛟上，失而複得的離火威力更甚以往，再澎拜的雨勢也能燒成縷縷輕煙。

他的離火除他之外敵我不分，而南延的護國陣法能護佑南延不被離火侵襲，這是他最好的也是最後一次機會。

他要殺了這頭惡蛟！

“金龍”未化成形的後半截身軀不小心沾染離火，灼燒難忍，痛苦使它本能更努力地去吸收南延國運。

俞婧的手指扣進地面，她在竭盡全力與“金龍”争奪氣運。

離火使楊玉被蛇性侵蝕的腦子恢複了稍許清明，他終于回想起一點有用的情報，“她……會死的，我與南延國運已融為一體，離火燒盡我，她也會死的。”

楊玉試圖打感情牌，擾亂蕭叁離的思緒。

楊玉說得當然全是胡謅，他沒指望蕭叁離能相信，能讓蕭叁離猶豫一下也是好的，他不想被火燒死。

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