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婵與畢方神鳥聊着遠古及上古故事,畢方呼扇着翅膀,說的興高采烈。
說到燧人氏時,畢方興奮且愉悅。
說到蚩尤時,畢方卻總是避而不談。
這裡有事兒,有大事!
“所以,這處地方是煉妖壺鎮壓的一塊洪荒碎片?”繞來繞去,楊婵總算從畢方神鳥處問出這封印的由來。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在那混沌初開、秩序未穩的時代,世間生靈,皆具超凡之力。每一次戰鬥,皆有毀天滅地之能。強大的靈力、神通相互碰撞,撕裂虛空,攪亂陰陽。那本就脆弱的天地秩序,在這無休止的沖擊下,搖搖欲墜。
終于,天地不堪重負。一道道裂痕自天際蔓延至大地,這些裂痕形成的天地碎塊,即洪荒碎片。
它們或大或小,形态各異,散發着混沌之氣。每一片都承載着混沌的力量,具有不可思議的鎮壓之力。
那封印之内,居然就是煉妖壺内部。
當初為了避免最壞的情況出現,蚩尤先祖不僅把這些大妖封印了起來,還用本命法寶煉妖壺收納封印,為了維持封印的穩定,又尋到一塊洪荒碎片做基。
三者融合為一,組成這一處連大羅都很能坑的封印。
得虧畢方神鳥是個直性子,隻要楊婵話裡不帶蚩尤兩個字,神鳥總會知無不言。
而且,不确定的地方,神鳥還會自己說明,表示隻是那個年代的傳說或者傳言,真假不定,需要仔細參詳。
神鳥看起來不會吹牛,楊婵這樣想着。
“當初為了避免大妖死後留下的冤孽,會污染洪荒天地,軒轅人皇有令,皆是驅逐到險惡之地困而不殺。”畢方歎了口氣。
神鳥覺得應該詳細解釋一下,以防後輩連這些常識都不知道了,“殺劫等引起的冤孽乃是因果的附帶,隻要不是受害方自行報仇,了結因果,那麼并不會人死債消,反而會因為雙方都死了變得無解。當時尚且找不到其他清除之法,如果放任大妖橫死,冤孽會污染很大一片地方,陰毒風長年不散,鬼煞土寸草不生,人族老幼将難以生存。”
楊婵舉手,“功德可以。”
畢方點頭又搖頭,“功德确實可清洗掉遺留在天地間的冤孽,但是那會兒幾乎人人負擔殺孽,功德不足用。”
“人人皆負殺孽?”
“當年大戰,各方皆有誤殺生靈之舉。身染殺劫,誰也不無辜。”
畢方的話,再一次颠覆了楊婵的認知。
從遠古彌散到上古時期,橫跨不知幾個會元的大戰,人族貌似也沒得什麼好,即便是赢了,居然落下一個人人負擔殺劫的結局。
“你在外面,可曾拜見過軒轅人皇,可曾見過當年的除妖大軍。”畢方突然問道。
“不曾。”
“喔籲喂,你這後輩竟然不曾去往聖原拜見三皇嗎?”畢方圍着楊婵轉了一圈,抖了抖羽毛,“便是準聖,每個會元也要去聖原拜見三皇一次的。”
“非是我不願去,是三皇五帝皆已不再回應祭祀,您提到的聖原、水澤,後輩也從未聽說過在哪裡。除妖軍,更是不見于典籍記載。”楊婵盯着畢方的眼睛,說得一句一頓,“恐怕今日之人族,已不是您認知中的遠古、上古人族了。”
畢方靜靜聽着楊婵叙述,講故事和聽故事的換了。
楊婵幾乎是沮喪地把目前人族的情況,講給這位從遠古時代存留下來的活化石聽。
比起畢方口中的人族,如今的人族居然像換了一個物種一般孱弱。
祖先打下的天地主角,也成了後輩口中撿漏巫妖大戰得來的。
三皇五帝與神平齊的地位,已經在大邑商的祭祀中實際降了等級。
還是因為大祭司據理力争,堅決不同意降等,人皇隻好擡了祭祀神明的規格。
前幾代的人皇已是跪着祭天帝,還要奉上珍貴的祭品,比如當代人皇之母。
天地大誓、人神之約,屢次失效。
而今的人族最高戰力,幾乎都進了這處封印,畢方神鳥都看見了。
大羅金仙境的執念傳人楊婵,太乙金仙境巅峰的楊戬,剛剛跨入金仙境的哪吒。
再往後,便是神鳥口中區區一兵将的天仙了,而且是有數的那些,在曾經的除妖大軍中,他們是基礎中的基礎了。
人族的壽命,已經縮減到不足百年,甚至底層的壽命不足四十。
枉死城裡關着滿滿當當的人魂,明明還有充足的陽壽,卻已經因為各種摧殘、折磨到了地府,隻能渾渾噩噩的熬着、忍着、等着投胎。
畢方神鳥聽着聽着,就轉過身,用翅膀攏住頭。
神鳥轉身低泣時,楊婵的眼淚也跟着落了下來。
按照祖先們的成就來算,世界,本不該成了這個樣子。
“喔籲喂,那你們可怎麼辦呢。”良久之後,畢方再次轉過來。“人教聖人可看顧你們?遠古之時,三皇皆有随人教學習的傳說。”
“人教已不現于人前。”
“闡教、截教呢?人皇曾以廣成子為師。”
“仙人居山川,不沾因果,不屢凡塵。寸心姐姐以功德誘之,前年方請截教入世,闡教上天。”
“你們那天帝可還看顧人族?喔籲喂,人間如此,天也罷了。”畢方自己都搖頭,已然控制不了的造物,早晚要騎在人的頭上。
“自強不息,厚德載物。”楊婵堅定,“求人不如求己。”
說話間,楊戬悠悠轉醒,畢方揮了揮翅膀,他便消失不見了。
楊婵見二哥也醒了,這裡隻剩下小金烏睡的噴香,一點不見醒轉。
楊婵給補了好幾次香灰,混沌珠也給了不少靈氣,金烏傷勢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神鳥前輩,人族雖然孱弱,我等積攢的功德卻不少,應該足以洗清封印中大妖死後留下的罪孽。”楊婵見故事說的差不多,該走的也都走了,覺得是時候破開封印出去了。
“孩子,你身上的功德不足。”畢方搖搖頭,心意是好的,卻是杯水車薪。
“您且告訴我需要多少功德吧。”楊婵自信。
畢方見這孩子執着,隻好将封印妖族數量和冤孽之數告知于他。
楊婵掐指算了算,眸中一亮,還當有多少,寸心姐姐自己攢下的功德都用不完。
姐姐說了,功德就得用,随便用。
“您若是不信我,咱們一處一處清理也行。”楊婵估計讓畢方放棄夢境壓制,直接令煉妖壺抽幹所有大妖生機,是不可能的。
但是這麼多個會元了,總有些撐不住死了的大妖,留下的冤孽痕迹,總是已經污染了封印内的天空土地。
畢方見到楊婵清理金烏身上的冤孽了,曉得可以相信她能做到。
于是畢方打開了禁制,露出早就被污染的那部分,這裡的一切,都在訴說着秩序規則的崩塌與扭曲。
天空明暗無序地交錯閃爍,時而被濃稠如墨的黑暗瞬間吞噬,時而又被刺目的血紅光芒照亮,毫無征兆。星辰的軌迹混亂不堪,相互碰撞、墜落,劃出詭異的弧線,在天空中留下一道道扭曲的光痕。
時而隆起巨大的山脈,時而又瞬間塌陷成深不見底的深淵。河流不再按照地勢流淌,而是違反重力,蜿蜒着沖向天空,又在半空破碎成血紅色的雨滴灑落。一塊是燃燒着永不熄滅的黑色火焰,另一塊卻被萬年不化的寒霜覆蓋。
這片混亂的地方,生命的規則也被肆意篡改。原本的花草樹木,都變成了形态怪異的東西,冤孽使得它們扭曲的枝幹上長滿尖銳的獠牙,花蕊中散發着令人作嘔的腐臭氣息。生靈失去了原本的模樣,肢體扭曲,充滿了瘋狂與痛苦,在這片被冤孽污染的土地上艱難掙紮 。
一人兩鳥,金烏是楊婵抱着,來到這冒着森森煞氣之地。
“這是一隻九鳳死後留下的冤孽,九鳳食人甚多,罪孽深重,即便死了,真靈也被封在這裡,逃脫不得。”畢方似乎想起什麼,歎息着。
“煉妖壺與東皇鐘果然霸道,大羅金仙的真靈幾乎不可限制,居然也被封禁了。”楊婵感歎,這是奪天地之造化。
“非是如此,懲戒不足。”畢方心硬的時候還是很講因果是非的。
九鳳的神魂同肉身都已湮滅,一般情況下冤孽很難傷害強者的肉身,挺多損害他們的氣運。
但是神魂沒有肉身保護後,如果不是進入地府投胎,而是留在原地,會被遺留的冤孽消融。
九鳳的神魂應該經曆了長久的折磨之後,才魂飛魄散的。
即便如此,冤孽仍然沒有散去。
九鳳的真靈,明明滅滅,猶如風中燭火。
“即便磨滅了九鳳的真靈,這些冤孽也還會留在這裡。”畢方說道。
直到這些冤孽成為大劫的一部分,在天地大劫中被徹底清算,才算完結。
所有量劫,都是這樣積累的。
“寸心姐姐,請祝我一臂之力。”楊婵打開背後的卷軸,抛上半空,盈盈一拜。
寫有龍傲天之名的地方亮起,無量功德沖出,在黑暗中漫舞。
畢方定定地看着那寫滿人名的卷軸,那是……
半晌,卷軸自動合上,回到楊婵後背。
九鳳的真靈孤零零留在原地,冤孽已清。
“畢方前輩,如果放這真靈去投胎,大羅金仙級别的九鳳真靈,清清白白不染冤孽,不會投入畜生道的。真靈河隻會将之送入天地主角的族群,成為生來便有機會掌握九種法術的絕好人才,一生一世為族群當牛做馬來贖還因果。”楊婵看了看,九鳳真靈并未有太大磨損,先天之能皆得以留存,隻要轉世為人族,修煉到金仙之前幾乎沒有瓶頸。這就是天生掌握法則之力的生靈,得天地之鐘愛所在。
畢方愣住了,不可置信的看向楊婵。
“這樣,才叫贖罪。将來我會找到他的轉世,将這筆功德連本帶利的收回來。現在,是他也欠我的因果了。”
至于九鳳身上其他劫數因果,下一世會以各種方式找上門來,逃不掉的。
冤孽歸冤孽,因果歸因果。
一聲鐘鳴,九鳳的真靈已消失不見。
“東皇鐘在誇你。”畢方雖然是鳥面,卻準确表達出來無言以對的表情。
“誇我什麼?”這都是和寸心姐姐學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