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要開口，畢方卻率先說道：“連城，你成長了許多，我能感受到你的決心和努力。”

連城眼中閃爍着期待的光芒，剛要回應，畢方神色複雜地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将他與燧人氏有關聯的秘密深埋心底。這麼多年來，畢方已經将自己所知的秘密全部告訴了連城，将來也不會再有新的消息了，他不需要再冒險進來。想起據說是死在前線的東君，畢方神色黯然。

“連城，你雖有一腔熱血，卻不知我如今的處境。我被束縛于此，并非僅僅是因為這有形的枷鎖。在這裡的日子裡，即便我滿心不願，冤孽早已纏滿我身。我已罪孽深重，無處可去，即便你救我出去，又能去往何方？”畢方緩緩低下頭，周身的火焰輕輕顫動，仿佛在訴說着無盡的痛苦與無奈。

連城愣住了，他沒想到畢方的身上竟背負着如此沉重的負擔，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但此刻，他心中更堅定了要救出畢方的決心，暗暗發誓一定要找到幫畢方洗淨冤孽的辦法，無論付出何等代價。

楊婵聽着這個故事，聽到煉妖壺時，便知道黎連城是誰了。

畢方與蚩尤，竟然還有這樣的緣分。

蚩尤，尤還罷了，蚩卻不是個好詞，原來是敵人給起的外号。

“所以，蚩尤就是連城。那後來呢？”莫非，他是燧人氏的轉世？聽畢方所述，兩人很多地方都很像啊，尤其是連城居然天生就掌握木生火之道。

“後來，我們産生了一些誤會。”畢方痛苦的閉上眼，不再繼續講了。

楊婵見神鳥如此，結局也在眼前擺着，恐怕剩下的故事不隻是誤會就能涵蓋的，便沒有再問。有些時候，她還是體貼的。

蚩尤死後，留在卷軸上的真名，是畢方所起的“連城”二字，加上部落的氏，曰黎連城。

等把畢方帶出去，慢慢再聽神鳥與少年的故事吧。

随着此處封印内的大妖死絕，所有冤孽消散，功德金光消融過後，這處隐秘之地逐漸顯露真容。

腳下是望不到盡頭的肥沃土地，黑黝黝的泥土松軟且富有生機，每走一步，都似能感受到它曾孕育萬物的磅礴力量。

遠方，山脈連綿起伏，像一條沉睡的巨龍蜿蜒盤踞，高聳的山峰直插雲霄，在黯淡的微光下，勾勒出冷峻而巍峨的輪廓。

山腳下，清澈的溪流潺潺流淌，水流蜿蜒曲折，一路歡歌，如絲帶般穿梭于大地之上。

溪流彙聚之處，形成了一片平靜的湖泊，湖面開闊，波光粼粼，倒映着四周的荒蕪之景。

另一側，是大片的荒原，廣袤無垠，訴說着歲月的滄桑。

荒原與山脈之間，有一片起伏的丘陵，圓潤的山丘錯落有緻，像是大地微微隆起的脊背。

這裡沒有一絲雜草生長的痕迹，靜谧得有些詭異，沒有蟲鳴鳥叫，沒有任何生靈的蹤迹，仿佛時間在這裡停滞。

不愧是洪荒碎片，廣大至此，已是一小片大陸的模樣了。

若是其他洪荒碎片也有此規模，那破碎之前的洪荒該有多大啊。

楊婵想着，以後該找一找其他碎片的。

洪荒也是需要修補的，想到此處，楊婵似有所悟，但念頭轉瞬即逝，沒有抓到那點靈光。

“那時，三方大戰，打得洪荒再度破碎，諸多碎片散落各處，這就是其中之一。聽蚩尤說，來這裡之前，青丘也覆滅了，所在的地域也打成了碎片，沉入某處封印，那裡比這處要大幾十倍。諸多妖類被鎮壓，也無法打破這方天地的平衡，除了兩件至寶之外，便是源自洪荒碎片自身的神秘力量，碎片越大，力量越強。”畢方如是說道。

“跟我走吧，咱們把洪荒碎片也帶回東海安置，此處便已無留戀之物。”楊婵轉過頭看向畢方，“我們一起出去。”

畢方毫不猶豫地拒絕：“我不走。”

“為何？”楊婵詫異，這地方還沒住夠？

“你看，牽絆着連城的紅線，隻剩下一條了。”

楊婵下意識看向那卷軸，果然其他紅線皆已化為烏有。

與蚩尤劫數相關的，居然都是大妖，還都被他鎮壓了。

恐怕這位連城前輩，生前已經完全理清了因果，不愧是前輩啊，能完全掌握自身劫數，很難的。

隻是，他放棄了，或者渡不過。

但是，與他有因果的，怎麼會全都是大妖呢，這不正常啊。

理論上講，能把因果全算去對家，幾乎不可能。

至交好友，手足親朋，因果更複雜才對。

他的劫，怎麼全綁大妖身上的。

這個可以研究研究，楊婵思索。

“如果當初，他自私一點，豁出去污染洪荒，将我們全部殺死，是不是他就能破掉情劫，活下去。”畢方聲音很輕，若非楊婵是大羅金仙的耳力，幾乎要聽不到。

“情劫很複雜的，不是單純靠殺能解決的。極有可能，因果會延綿下去，給無辜的下一世帶來麻煩。而且冤孽污染洪荒，那得有多少因果之力啊。”楊婵怕畢方生了心魔，連忙解釋，世間之事不是一殺了之啊親，那是魔道所為。

畢方不曉得聽沒聽進去，轉而說起，“清理這裡，消耗了不少功德吧。”

“啊，沒多少。九牛一毛罷了。”楊婵倒不是慷他人之慨，或者崽賣爺田不心疼，主要是功德留着不用也不下小的，用出去還能賺回來，“而且出去以後，會有誅妖功德結算，能彌補的。”

功德的正确使用方法，從哪裡來到哪裡去。

寸心姐姐說的，楊婵記得很牢固。

“但是損耗更多吧。”畢方也不是真傻，如果當初收入支出能相抵，大妖就不會難殺了。

楊婵坦然點頭。

“我有一樁功德送給你。”畢方神鳥飛上半空，盤旋着，看着腳下的洪荒碎片，這裡确實沒有留戀之處了，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都已經有了最終結局。

功德？楊婵突兀的想起什麼。

這裡還有什麼功德可謀劃?

莫非,是這塊洪荒碎片？

用碎片修補洪荒大地，确實是大功德。

可是碎片已經和煉妖壺融為一體了，法則道韻如何還分的開，若是要将碎片取出，便要毀滅一件至寶啊。誰有本事砸爛先天至寶不說，也舍不得啊。

而且，畢方不可能舍得煉妖壺的，這是連城前輩留下的本命法寶，是神鳥看護了這麼多年的念想。

莫非神鳥竟然為了讓連城前輩轉世，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楊婵幾乎猜到了畢方的死志。

“什麼情什麼義，讓你守了這麼多個會元的封印，居然仍舊還不清嗎？”

楊婵不懂。

“出去以後，繼續修行不好嗎？無論是燧人氏還是連城前輩，都是過去的事兒了，往前看不好嗎？”

楊婵不明白。

“即便連城前輩現在站在這裡，也不會願意你過的不好的啊。”

楊婵參悟不到。

“畢方，你可不要做傻事啊！你身上沒有冤孽，你可以出去的。”楊婵高聲叫嚷，接受傳承以來，她第一次不顧儀态，險些叫破了音。

很多時候，楊婵說話會比較噎人。

她是真的舍不得這隻神鳥，直爽又重情，還是活曆史。畢方出去以後，遠古、上古史就可以寫了，對人族而言，價值無可估量啊。

畢方向着楊婵點點頭，振翅高飛，周身火焰輕盈地跳躍着，呈現出純粹而溫暖的橙紅色，像是在歡快地舞蹈。雙眸澄澈明亮，不再有任何陰霾與哀愁，仿若藏着無盡的釋然與滿足，正平和地俯瞰着這片守護了無數個會元的地方。帶着曆經滄桑後的豁達，享受着這來之不易的安甯。

封印之内慢慢出現一層淡淡的祥瑞之氣，如輕紗般飄動，所到之處，皆散發着清新怡人的氣息。

楊婵感覺到，這裡彌漫着一種造化，那是道的力量的具象化。在造化的籠罩下，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生機與活力，一切都顯得那麼和諧。

洪荒碎片形成的天地，仿佛回到了最初的狀态，充滿了靈氣，充滿了機緣。

仿佛隻要埋下種子，這裡馬上就會生機勃勃，繁榮昌盛。

時間的流動也變得穩定而又均勻，不再有混亂與扭曲，每一刻都如同一顆珍貴的珍珠，串聯起過去、現在和未來，呈現出一種永恒的秩序之美。

能感覺到，此處變得十分宜居，隻要出現在東海上，就是新的适宜人族修行的栖息地，即便不是神仙洞府級别的，也是寶地。

人族實際不缺山水，可那沒有充裕靈氣的窮山惡水，怎比的上這裡。

這樣的偉力……

是煉妖壺和東皇鐘的道？

造化與秩序……

“煉妖壺，你我皆已完成使命，功成圓滿，可有想念你的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