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烏的好眠,并未被外界的大動靜打擾。
真是好眠。
楊婵一邊圍觀極速殺妖,一邊從卷軸中取出功德,清洗冤孽,還有一邊是不忘揉一揉軟乎乎的小金烏。
這個活計,不難。
這個手感,不錯。
這天地之間,善惡正邪,素常對立,冤孽與功德,亦如陰陽兩極,相生相克。
冤孽橫生,濁氣沖天,乾坤失色,日月無光,蒼生蒙難,萬物悲号。
功德金光自那真名卷軸之上滾滾而來,恰似驕陽初升,又如浩渺天河倒懸,聲勢浩大。其光所至之處,祥雲朵朵相随,瑞彩千條缭繞,無數金燈閃爍,仿若諸天星辰降世。摧枯拉朽,銳不可當。如閃電突刺,所觸孽障,瞬息化作飛灰。似烈日降臨,若天河決堤,毒霧瘴氣瞬間消散。
封印之内,往昔被冤孽攪亂的天地秩序,悄然重塑。在功德金光的沖擊下,秩序迅速歸位,飛速愈合。原本錯亂颠倒的時間,也在這股強大力量的作用下,恢複正常流速,緩緩流淌。
這是,三重偉力形成的封印之地啊。
畢方神鳥走在前方帶路,楊婵懷抱金烏而行,恰如背着光明沖入黑暗,一層層洗刷幹淨。
神鳥娓娓道來,語氣和緩,将黎連城的故事說與後方的楊婵聽。
遠古之時,東皇庭雄踞太初水澤,散發着令人敬畏的威嚴,被重重護衛環繞。
畢方,這隻本應自由翺翔于天地間的神鳥,卻被囚于東皇庭的高台。
周身的火焰不再奪目,被冤孽的陰霾籠罩,往日的風采不複存在。
這一切皆源于為燧人部落去東皇廷偷盜太陽火種,不慎被抓。
東皇太一發現畢方不僅掌控着強大的火焰之力,還擁有獨特的煉器禦器的能力,這種能力剛好可以用來批量制造威力不凡的神兵。
于是,他派人抓捕了衆多人族部落的百姓,以此要挾畢方。畢方滿心悲戚與憤怒,卻又投鼠忌器,無奈隻能妥協。
在東皇庭陰暗的鍛造坊中,畢方施展渾身解數。口中噴出純淨而熾熱的火焰,将珍貴的礦石融化。火焰如同靈動的精靈,包裹着液态的金屬,按照畢方的意志塑形。
一把把纏繞着神光的武器,在火焰中誕生。
然而,每成功鍛造一件兵器,畢方都能感受到,有冤孽之氣纏上身來。
這些兵器将被用于東皇廷的擴張戰争,在争奪地盤的過程中,給無數生靈帶來災難與痛苦。
看着自己的火焰成為制造殺戮工具的助力,畢方的内心滿是煎熬,卻又無法停下動作。
燧人氏曾經找到畢方,想要救出這神鳥,可是他的部落不夠強大,終其一生,無數次奔走于東皇廷,也未能讓東皇太一放出畢方。
他離世後,時光悠悠流轉,無數個日夜交替,人族在歲月長河中不斷發展、變遷。
曾經那些與燧人氏相關的記憶,比如救出畢方的誓言,在漫長時光裡漸漸模糊,成為了燧人氏傳說中虛無的背景,在人族的口口相傳中變得遙遠又神秘。
被囚禁在東皇廷,畢方度日如年,在痛苦與絕望中煎熬,每一息都備受折磨。
後來,太初水澤的人族開始反抗東皇廷的無道,畢方眼睜睜看着殺戮在進行,卻隻能任由那些兵器帶來的冤孽越積越厚,逐漸将自己的光芒掩蓋。
長久的囚禁讓畢方幾乎陷入了絕望的深淵,太初水澤人族的悲慘使得畢方覺得這暗無天日的生活,如同苦海沉淪永無盡頭。
就在畢方滿心悲涼、萬念俱灰之時,亘古聖原的人族對殘酷鎮壓太初水澤的東皇廷宣戰了。
太初水澤人族的悲慘傳到亘古聖原,當代人皇出手了。
戰争在小範圍開打,畢方也聽說了前線的戰事十分膠着。
一日,畢方正落寞地休憩。
忽然,一道稚嫩卻堅毅的目光落在畢方身上。神鳥機械地轉頭望去,隻見台下站着一個少年。
少年青澀,面龐圓潤,盡顯稚嫩之态,顯然懵懂未開。束起之發高高揚起,周身洋溢蓬勃朝氣。身形尚顯單薄,行路步伐輕快,猶帶活潑之姿。眼眸清澈明亮,其中燃燒着熾熱的決心,好似能穿透一切黑暗。
他緊握着拳頭,說道:“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聲音清脆,在畢方耳邊不斷回蕩。
畢方微微一怔,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與好奇,輕聲開口,“小家夥,你要救我?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少年用力地點點頭,胸脯挺得高高的,稚嫩的臉上滿是認真,“我知道!我看你被鎖在這裡,一定很難受,我要把你救出去!”
說着,少年快步上前,來到畢方被腳鐐束縛的雙腳旁。
他蹲下身子,伸手在地上撿起兩根幹燥的木棍。隻見他雙手快速搓動木棍,随着他的動作,空氣中竟漸漸彌漫起一股溫熱的氣息。
不一會兒,木棍之間摩擦出星星火花,緊接着,一團小小的靈性火焰跳躍而出,在少年的控制下,穩穩地灼燒着畢方的腳鐐。
畢方震驚地瞪大雙眼,死死盯着小男孩操控火焰的雙手。這自如控制木生火的能力,讓神鳥瞬間想起了那位故人——燧人氏。
曾經,燧人氏同樣憑借着對火的掌控,為人間帶來了光明與溫暖的法則。
此時,畢方再看向小男孩的眼睛,那目中透露出的堅定與執着,和燧人氏毫無二緻,往昔與燧人氏相處的畫面不禁湧上心頭。
盡管小男孩的眉眼與燧人氏并無相似之處,但這熟悉的眼神,讓畢方确信他們之間必然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可畢方隻是默默将這份猜測藏在心底,并未說出口。
火焰舔舐着腳鐐,可這腳鐐乃是東皇廷的神器,豈是輕易能毀壞的。
許久,腳鐐依舊堅固如初,少年累得氣喘籲籲,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
畢方不禁輕輕笑了起來,笑聲中帶着幾分溫和與寵溺,“謝謝你,孩子,不過你還太弱小,回去再練練吧。等你有了足夠的能力,再來談救我也不遲。”
少年雖然有些失落,但還是堅定地點點頭,轉身跑開了。
天知道,這孩子是怎麼繞過森嚴守衛的,仿佛他已經來過無數次一樣,居然能靈活的避開所有禁制和崗哨。
這少年天生就能控制木生火,似乎體内隐匿着一股神秘的力量,沉眠于他的血脈深處,讓他小小年紀便有了高深的修為。
當少年再度來到東皇廷時,亘古聖原已經打下了半數太初水澤的地域,将東皇廷的堕神貶為妖。
他的面龐漸消圓潤,線條轉而硬朗,陽剛之氣盡顯。眼神不複往昔單純懵懂,眼眸深處藏着審慎與堅毅,目光敏銳如鷹,能迅即洞察左右。身姿愈發挺拔矯健,寬闊雙肩可擔厚重铠甲。往昔活潑漸被内斂所替,行路之時,步伐堅定有力。
這次,少年手中托着一團散發着奇異微光的混沌物質,那是他機緣巧合之下得到的神秘寶物。
這寶物形似一個未成型的容器,周身符文閃爍。但畢方知道,這是一件先天至寶的胚子,這樣的存在應該隻會在混沌之中孕育,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得到的。
畢方看着少年調動周圍的靈氣,讓自己的身形變得若隐若現。他如一陣微風,悄無聲息地繞開了那些靈力高強的守衛。這些守衛們雖擁有強大的實力,卻絲毫沒有察覺到少年的靠近。
少年再次來到畢方面前,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團混沌物質說:“畢方,我又來啦!這次我帶着厲害的東西,一定能救你!你見多識廣,幫我給它起個名字吧。”
畢方凝視着這個勇敢的孩子,又看看那散發着神秘氣息的混沌物質,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預感。
少年天賦異禀,未來必成大器,或許會成為橫行無忌之東皇廷大妖的克星。
沉吟片刻,畢方緩緩說道:“這寶物将來或許能收盡天下妖邪,就叫它煉妖壺吧。”
少年眼睛一亮,重複着“煉妖壺”三個字,仿佛從這個名字中獲得了無盡的力量。
可惜,他屢次前來,卻無法救出畢方,又不願意放棄,這樣的場景反複上演。
畢方無奈,讓少年不要再冒險,可少年堅定不移、懷揣壯志,一定要來。
畢方隻好把自己知道的一些機密告知少年,讓他帶回人族祖地。又把自己從東君處得知的,一些重要地方進出的方式,告知少年,讓他務必小心。
第十次來時,畢方看着眼前愈發沉穩的少年,見他的面容愈顯冷峻,嘴角常緊抿,滿含凝重。眼神深邃若幽潭,平靜之中,透着令人難以捉摸之沉穩。身形愈發高大壯碩,周身散發久經沙場之兇威。身着樸素麻衣,難掩飽經風雨洗禮後的堅韌不拔。
隻是看着這個孩子,便知道他定然經曆了許多。神鳥眼中滿是溫柔與關切,輕聲問道:“孩子,來了這麼多次,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少年愣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落寞,小聲說道:“我是被有黎部落的族人養大的,隻有一個敵人給的外号,并沒有自己的名字。”
畢方微微仰頭,思索片刻,心中想着“連城,價值連城,乃是無價珍寶”,而眼前的孩子,對于畢方而言,就如同無價珍寶一般。
看向少年,畢方目光中滿是期許,緩緩說道:“那我給你取個名字吧。”
少年連連點頭,十分期待。
“連城。”畢方對少年說道,看着少年露出思索之色。
“我希望未來你能如燧人氏那般,成為人族的依靠,為無數人族謀福祉,你的價值會像連城之璧一樣,無可估量。”
“連”有連接、連貫之意,寓意着能将人族的力量彙聚、傳承,使其延續發展。
“城”為堅城,代表守護。象征少年會如堅固城牆,成為人族的堅實依靠,抵禦一切威脅。
同時,連城之璧價值千金,表明少年自身的珍貴與不凡,是無價之寶,必将在未來大放異彩,成為人族的中流砥柱。
少年,不,連城重重地點點頭,嘴角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好!從今天起,我就叫連城!”
第二十次,連城氣喘籲籲地跑到畢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