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夫人剛把三關之外的五十五個部落村寨化為三府,府君都還沒找呢,就該搬家了。
以後,三關之外便是大商與齊國的緩沖區,不再住人了。
搬老百姓,不是光搬人就行。
衣食住行都得有,最後才能搬人過去。
不然啊,老百姓就隻能死給你看了。
字面意義的死,一死一大片那種。
殷夫人鎮守陳塘多年,内政做的不說第一,自覺不比廟堂諸公差。
國相下屬來信問,幾月能搬走。
殷夫人回,怎麼也得三年五載。
國相下屬又來信,三個月搬走吧。
咱丈夫孩子都去朝歌了,廟堂害怕咱造反是咋地,催催催,催你個頭。
她一封信傳到羅網上,找大王評理。
信上一頓誇,一頓感謝,又一頓胡亂耍,反正得把齊國建起來才能搬。
阿妙……
大王黑着臉,叫國相聞仲來。
國相能怎麼辦,把下屬叫過來,你就給她三年五載不就完了嘛。
下屬:那咱政績出不來啊,進度太慢了,老百姓有個茅草屋就能住,有口吃的就餓不死,怎麼就三年五載,分明是推脫之語。
國相一聽就火大,你小子是傅說的徒弟吧,急功近利之輩!
換人!換人!
傅說:你污蔑我啊,這怎麼就是我徒弟了,我要去告訴大王。
大家都覺得很受傷,誰也不覺得自己有錯。
殷夫人才不管廟堂咋想,她連先王的命令都是有的聽,有的不聽。
宗室女在外,王命有所不受。
楊婵看着殷夫人諸般縱橫捭阖,頗覺自己還有不少要學。
“您怎麼想。”
我沒想呢,敖廣心說,那不你兒子讓我兒子叫我來的嗎?
“這麼大的地方,水路也不少呢,您看。”
敖廣算了算家裡還閑着的小龍崽子,“血脈不純之子,心性不定,怕他們惹事。”
不是敖廣說純血就好,純血的也有傻瓜笨蛋。
就是混血龍,确實性格不穩定,外形也奇特,不容易被人接受。
要不,提拔提拔水族吧,不然都讓二妹勾搭走了。
“西嶽神女娘娘說,島上有造化與秩序之道的餘韻,十年内應都有殘留。”殷夫人特意請來楊婵,一同參詳。
楊婵點點頭,這裡确實是寶地。
造化與秩序,輔以修行,貌似可以純化血脈,敖廣心動萬分。
兩人兩龍從高空俯瞰,島上風光秀麗、萬物滋生。
他們在島上盤桓數日,将各處關鍵之地都轉了一遍,布置了簡單的防禦法陣,保護前來工作的凡人的安全。
陳塘關外董家村,牛郎拉着家裡的老牛出門。
目之所及是大片的綠野與質樸的房舍,空氣中彌漫着泥土與青草混合的氣息。
這裡的家家戶戶都養牛,牛兒們或悠然吃草,或慵懶休憩,構成一幅甯靜的田園畫卷。
而牛郎家的牛,無疑是其中最出衆的。
隻見那牛雖已年老,卻身健體碩,毛若流緞,日光映之,熠熠生輝。肢健蹄堅,行步穩健,角曲如弓,眸含靈秀,觀者皆贊。
再看牛郎,簡直是天地靈氣所鐘,人間難尋。
牛郎小名是牛兒,慢慢的,衆人皆謂之曰郎,便是因其實在貌美。
村裡的熱心姑婆,每次瞧見牛郎,都忍不住驚歎他的俊美,也因此為他的終身大事操碎了心。
“哎呀,你們可曾見過這般好看的後生?”董阿婆咋咋呼呼地開口。
“就是說啊,這牛郎生得,簡直是天上的谪仙下凡,哪家姑娘要是能嫁給他,那可真是燒高香了。”另一個阿婆趕忙附和。
“我娘家有個侄女兒,模樣那叫一個水靈,和牛郎站在一起,那才叫般配呢,我可得趕緊去牽牽線。”雖然她這麼說,卻從沒真牽線去。
“我看隔壁村的張家姑娘也不錯,溫柔賢淑,和牛郎湊成一對,保準能幸福美滿。”雖然她也這麼說,也沒行動過。
她們聚在一起時,嘴裡念叨的全是給牛郎找媳婦的事兒。
這時牛郎鄰居家的老太太走了過來,她是讀過書的,說話時便與鄉人不同,先要喟然長歎,再說話,“惜哉!羅網現世之際,牛郎母親莫名失蹤,音信皆無,他父親癱于榻上。若非如此,以牛郎之貌,豈輪莊戶許配?早為城中嬌娥招為東床快婿矣。”
聽其言罷,衆人雖半懂不懂,但皆唏噓不已,感慨命運弄人。
恰此時,牛郎牽牛徐行而來。
他耳力不錯,聽見了一衆姑婆的話。然則慣常是情緒穩定之人,于褒者未現谄媚之色,于貶者亦無愠怒之容。
隻見其神色自若,舉止優雅,拱手作揖,言辭恭謙:“承蒙諸位婆婆挂懷,實感榮幸。”禮數周全,無一疏漏。
衆人見之,皆暗自贊歎其涵養。
形容内在,無一不美,隻是可惜啊,太可惜了。
禮畢,牛郎輕牽缰繩,那牛似解人意,溫順随行。
一人一牛,漸行漸遠,向着陳塘關而去。其背影在日光之下,顯得愈發灑脫,隻留下莊中之人,對他的風度與品性,久久稱歎不絕。
待牛郎遠去,那鄰人老太太不禁又歎道:“這牛郎的品行相貌,真是十足像極了他母親。當年他母親,亦是這般風姿綽約,待人溫和有禮。”
一旁的鄉親姑婆聞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其中一個尖着嗓子說道:“說起他母親,可真是個謎。成了親後,就整日在家紡織,極少出門,咱們大夥都沒怎麼見過她。”
另一個接話道:“是呀,隻記得初見時,她模樣生得極美,可神秘兮兮的,也不和咱村裡人多打交道,怪哉怪哉。”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對牛郎母親充滿好奇與揣測,可終究無人知曉那背後的真相,隻能對着牛郎離去的方向,繼續議論紛紛。
“唉,要說牛郎他爹,可真是年輕時造孽,老了沒福氣。”鄰人老太太滿臉感慨,講八卦時也不特意說些難懂拗口的文話了,“好不容易把兒子拉扯大,如今牛郎生得這般出色,又在陳塘關的學堂裡學習過,那可都是大夥湊錢幫襯的。哎,想當年,他爹年輕的時候,整日遊手好閑,就靠妻子紡織養活,每日隻知道喝酒玩樂,什麼正事都不幹。”
“可不是嘛!”董嬸子撇撇嘴,臉上滿是嫌棄,“後來妻子莫名其妙跑了,他自己又癱了,如今全靠牛郎這孩子辛苦支撐這個家,真是苦了這孩子。”
“幸好牛郎懂事又上進,不然這個家可就完了。”又有人歎息着附和。
衆人想起牛郎平日裡的孝順和努力,再對比他父親的過往,不禁搖頭歎息,對牛郎的遭遇愈發同情,于未來之他,亦多了幾分期待,望其可解家中之困境,過上富足安穩日子。
望着牛郎遠去的背影,人群中又有人開口:“你們瞧,牛郎又牽着牛去陳塘關了,莫不是又去幫襯陳塘關裡的富貴人家開荒耕地?”
“看着像,你瞧他那一身短打,可不就是幹活的裝扮。”有人上下打量着牛郎離去的方向,點頭應和。
“這孩子,真是太能幹、太勤儉了!”一位大娘滿是心疼地感慨,“年紀輕輕,就扛起了家裡的重擔,還想着法子出去掙錢,換做别家孩子,可吃不了這苦。”
衆人紛紛稱是,眼神裡滿是贊許。一般孩子讀了學堂歸來,是不願意牽牛下地的。
可牛郎家裡有個癱瘓的老爹,他每日隻能打短工,如何能在城裡找到合适的輕松活計。
村人供養孩子都不遺餘力,這幾年上學堂的多了,識文斷字也不一定就能找到輕松又有得賺的活計了。
在他們眼中,牛郎雖身世坎坷,卻從不抱怨,總是默默努力,這樣的品行在村裡實屬難得。
大家一邊議論,一邊在心裡默默祝願牛郎,希望他的勤勞能換來富足生活,往後的日子順遂無憂。
人群裡有人輕歎一聲:“可惜啊,他家裡情況太糟糕,他爹癱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這負擔太重了。”
這話一出,衆人紛紛點頭,給牛郎做媒的心思淡了下去就是因為這個。
長得俊俏又如何,過日子講究的是實實在在。
即便有莊戶人家的姑娘紅着臉說對牛郎心生愛慕,父母也會闆起臉來勸阻,“咱家經不起這樣的拖累,那牛郎是個好孩子,可他家境艱難,恐難周全諸事。若決意相随,往後歲月,怕難免曆經坎坷。”
七大姑八大姨們湊在一起時,雖然把牛郎的終身大事挂在嘴邊,但卻少有行動的。
大家雖然依舊欣賞牛郎的為人,卻在現實面前,選擇了沉默,牛郎的親事,悄然擱置許久了。
等什麼時候負擔沒了,才能給他說媒。
姑婆們沉默片刻,轉而說起村外桃花水中的河神,“黑龍河神太子不知娶親否,那日多虧了他救了咱村啊。”
咋咋呼呼的聲音,又開始回蕩在董家村的樹蔭下。
牛郎一如既往,穩穩地牽着牛,沿着蜿蜒小路朝着陳塘關前行。他神色仍如舊态,步履穩健,可内心卻如翻江倒海一般,難以平靜。
行至無人處,牛突然開口,“牛郎,你該去桃花水畔,去陳塘關做甚。”
牛郎聲音清朗,摸了摸牛頭,“去陳塘關尋一身新衣才好,不然如何好見佳人。”
老牛一想,是這個道理,便不再言語。
牛郎拉着老牛入城,往草堂走。
行入一處無人胡同,牛又開口,“牛郎你不去成衣店,去草堂做甚?”
牛郎淡然說道:“家中無錢,要去找老師借衣。”
老牛一想,家裡确實沒銀子了,便跟着走。
到了草堂,牛郎把老牛栓在門口,像每次來時一樣摸了摸牛頭,才進去。
老牛自己吃着地上的青草,悠然自得。
進門以後,牛郎有些腿軟,尋到内堂,顧不上禮儀,推門便進。
楊蛟放下手中的長槍,詫異地望過來,“董牧雲?”
“楊教頭,我,我要報,報我家牛被妖精吃了,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