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和你那複雜的關系,要追溯到很多年前了,那時候你們都還不成熟,無論是說話還是做事都太淺薄。不過,扭曲成現在這個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成年後的你要負主要責任。
三途還記得和你的第一次見面。那時候他還不叫三途,仍是明司家的一員。
那是在一個陰天的下午,天氣看起來不好不壞,幾片雲在天上飄着。風也剛剛好,吹在流過眼淚的臉頰上不會感到微微的刺痛,隻是輕撫的力道。
春千夜坐在離家有一段距離的空地上。
這裡的空地被閑置了,角落裡堆着幾根水泥管道。水泥管道裡有着一些看不清外包裝的垃圾袋,還有散落在底部的幾張報紙。春千夜爬進管道的中空位置将自己蜷縮起來,把臉埋在兩膝之間。
這裡的環境很糟糕。如果是平時,他絕對看都不看一眼,可是現在這個地方對他來說是一個安全又安靜的好地方。
狹小的空間給他一種陌生的安全感,而且水泥管藏一個小孩子也很容易,不會輕易地被認識的人發現他,尤其是現在的窘狀。同時,這裡的距離離家不遠不近,等到回家的時候春千夜可以及時回到家裡。
春千夜擡起頭望着水泥管道外的空地,開始發呆,平複着自己内心的情緒。
可是,他又忍不住想到幾個小時前的事情。
他因為千壽的事情又被大哥罵了。春千夜内心感到又委屈又生氣。明明不是他的過錯和責任,卻總是被大哥踢到他身上,就算是千壽的錯誤,被責備的家夥也是自己。大哥不分青紅皂白隻會指責自己,千壽則是叽叽喳喳地總是惹出麻煩害他被大哥罵。
家裡的氣氛也讓他感到壓抑。
自從母親和父親離婚後,家裡的大人就不再出現在家裡了。唯一勉強算的上是大人的武臣在父母面前總是愛裝乖,但是在他和千壽面前完全不靠譜。
大哥總是偏心千壽。小到餐桌上的用餐禮儀,他總是被責備,但是千壽怎樣做都行;大到他和朋友出去玩,大哥總是要求他履行做哥哥的職責,要帶好千壽。明明大哥也不管事,但卻總是責備他。
春千夜想到這裡,一股氣湧上心頭,在心煩意亂下撿起手邊的垃圾就往管道外扔。
被踩空的塑料瓶砸在空地上,彈出好幾米。
突然,水泥管道外傳來陌生的聲音。
“喂!裡面的家夥幹嘛亂踢别人的東西啊。”
說着,一個陌生的家夥将頭探進來,春千夜被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
陌生的怪家夥看見春千夜的小動作,停止了進入管道的動作,隻是蹲在管道口。
“快出來啊,你這家夥就算和家裡鬧矛盾也不能霸占别人的家啊。”
頂着一頭亂糟糟的短發的家夥不爽地咂舌,嘴上催促道。
春千夜悄悄地用手肘蹭蹭自己的臉。還好,沒有眼淚。他在心裡松了口氣。
那個奇怪的家夥手裡拿着一根短短的木棍,用木棍敲打空地,發出有節奏的聲音,像是在催促春千夜的行動。
“你這家夥真是奇怪。有家不回,反倒要待在流浪漢住的地方,明明你這家夥還嫌棄周圍的環境髒兮兮。”
那個短頭發的怪人用手摸摸下巴,像是看見什麼稀奇的事情,臉上露出春千夜不喜歡的那種探究似的表情。
春千夜從管道裡出來後觀察發現,這個短頭發的怪人其實沒比他高很多,身形也像個孩子。
聲音聽起來是不大的少年,但是穿着的衣服卻又舊又髒,還有着幾個破洞,身上背着一個同樣髒的看不出原來顔色的步包,而裸露出來的皮膚被灰塵悶着,眼睛卻恰恰相反,像是閃爍着光芒的黑珍珠,像髒兮兮的流浪貓。
再結合之前這家夥口中的話,大概這奇怪的怪人就住在他剛剛藏身的地方。
至于這怪人是不是孤兒、流浪漢,春千夜并沒有這種多餘的好奇心,去探究一個明顯是和他同齡的家夥卻也不去上學明顯是在流浪的家夥。
他根本不想和這種髒兮兮的怪人扯上關系,盡管你口中的某些話确實引起他的注意力,于是轉身便想離開這是非之地。
“勸你最好不要現在這樣回去哦,會被你大哥罵的。”那個怪人又說話了。
這次的話語,讓春千夜停下了腳步。他轉身盯着那個奇怪的家夥。
“你,跟蹤我?……”春千夜看着眼前的這家夥警惕地問,背後則是悄悄地握起拳頭準備,萬一這家夥要是說出什麼不得了的話,他就揍‘他’。
那個奇怪的家夥向後移動了幾步,手裡依舊捏着棍子。‘他’把手舉起來像是做投降狀。可口中卻說出怪話。
“诶,一眼就看出來了啊。”
春千夜聽到怪家夥的話後像是炸毛的貓,手下意識出拳砸向對方。
大喊:“果然是跟蹤狂!”
那個怪家夥将木棍橫在胸前,擋住春千夜的一擊。
‘他’急忙解釋,語速加快,生怕受到下一擊。
“才不是什麼跟蹤狂啊!你這家夥絕對想歪了!這是推理!推理!”
聽到眼前怪人解釋的話後,春千夜把手收回來。
“推理?”他語氣中帶着些疑惑。
“對,推理。”怪人看着春千夜的手自然垂下、沒有攻擊意圖後,松了口氣。‘他’站在春千夜面前,很自然地拍拍胸脯,解釋道。
“你可以理解為通過已有事物去推測事物之間的聯系。是一種科學的方法。”怪人指着春千夜手指處沾到的灰塵和有些淩亂的衣角。
“就比如,我通過推理知道你為什麼會待在這裡。”
“袖口處的斷線和粘上灰塵的膝蓋和手肘處,你在刻意保持衣服的整潔。”
“是有潔癖?還是……哦,是你怕家人會借此指責你。你沒帶任何食物和水,也沒帶零錢,甚至連家門鑰匙也沒帶,這說明你這次離家很匆忙,明顯是和家人發生了矛盾。”
“你家裡離這兒不太遠,但是也不會很近,總之這裡對你來說是個安全的地方。距離剛剛好,回去花的時間剛好能卡在你家裡人不會為你焦心的地步。”說到這裡,怪人停頓了一會兒。
“你們家庭關系真複雜啊?消失的父母、偏心的哥、鬧騰的妹。真是……”
怪人又低聲嘟囔了些别的東西,春千夜沒聽清,隻感覺一種巨大的恐懼從脊髓爬到大腦皮層。
他眉頭皺起,緊緊地握住拳頭,指甲扣進肉裡,像是露出牙齒低吼的幼獸。
“你讨厭你的家人麼?”怪人語氣帶着疑惑,但轉念一想自己的家人後又釋然了。
“……夠了!停下!你懂什麼?!”春千夜聲嘶力竭地呐喊,聲線中帶着絲顫抖。他下意識出拳,可是這怪人好像是提前預判到他的動作,迅速拉開了距離。以一種十分輕松的姿态躲過了春千夜的攻擊。
出乎春千夜意料之外,這個奇怪的家夥真的停下了口中如同機關槍似的分析,‘他’的臉上流露出近似苦惱的神情,春千夜看見對方的嘴皮一張一合。
“對不起,我以為這是可以說的。好像又搞砸了,其實我、诶……實在是抱歉,我總是有些弄不懂那些該說的、那些不該說……诶,真是抱歉……”
‘他’大概很久沒和人面對面的對話過了,語序胡亂颠倒着,頗有些神經質。
但春千夜詭異地感到那種冒犯感被撫平,實話說,他甚至有點喜歡對方身上這種神經質,這份特質來源于一種經常性的被訓斥和由此滋生的不配德感。要問春千夜為何會對這種事情有種詭異的親切感,這和他那糟糕的家庭環境脫不了鈎。
雖然他現在還是對這怪人有些警惕,但身上那種尖銳的敵意已經消失了大半。
于是他選擇了不會起沖突的回應。
“我接受你的道歉。”
這對那怪人來像是釋放了可以友好交流的信号,或許使‘他’認為兩人之間已經是可以交換名字的程度。
“我是笹川■■。”‘他’說。
春千夜沉默了片刻,還是決定報上名字,不過他也留了個心眼。從口中說出的隻是昵稱。
“春。”
短促的音節,笹川歪頭,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春千夜有種感覺,笹川似乎已經知曉了他那些小心思,不過就像被春千夜的那種行為‘提醒’了,不再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