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位後奏折都是他看的。
有時候高郁之也會想,到底紫禁城是蕭景容家還是他家,他就這麼這麼相信彼此之間的竹馬情誼嗎?
就在高郁之心底把狗皇帝從頭到尾罵了個遍的時候,一匹快馬倒在宮門前,護衛撐着最後一口氣,将信遞給守宮門的小太監。
“快,八百裡加急,快送到宮裡——”
“加急軍情——快——手腳都快點!”
“報——”
蕭景容都走到大殿門口了,首領太監一邊擦汗一邊喘着氣跑了過來:“皇上,皇上!加急軍報,不好了,慕然反了!”
蕭景容一個趔趄,坐倒在大殿前:“什麼?”
“你再說一遍?!”
首領太監不敢耽擱,看了一眼護國公,得了他的眼色,才把信遞給皇上。
那信被攥的皺皺巴巴,甚至來不及換張紙謄抄,就這樣送到了禦前。
蕭景容攥着那封信,面色煞白。
高郁之徑直走過去,沒管失魂落魄的皇帝,接過那封信:
“江月樓賊子野心,占據江南,攻陷魚陵,向北行進。”
信從江南到京城用了七日時間,如今已是刻不容緩。
蕭景容在太監的攙扶下站起來,攥住高郁之的袖子,雙手顫抖,用一種熟悉的語氣小聲道:“郁之,怎麼辦啊,我該怎麼辦啊。”
高郁之回頭望朝臣,個個驚疑不定,他對着為首幾位開口:“形勢緊急,各位大人随我商議,其他人各回各家。”
他的神色一如既往,冷若冰霜:“今日之事,不可造成恐慌,若有人趁亂外逃,散布謠言,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景朝新曆元年十二月,慕然自江南反,來勢洶洶,早有準備,似乎勢不可擋。
可高郁之還在這。
于是京都真的無人逃,無人避,震懾也好,信服也罷,他一個人的名字,便抵過千軍萬馬。
高郁之部署完兵力,匆匆回家,放了隻蒼鷹出城。
這種專門飼養的蒼鷹,可以把他的信準确無誤地傳到唯一指定的地方。信中也隻有兩行字:“江南動亂,持信速去投靠就近軍隊北上,有我口谕,可做路引。
往北天涼,注意加衣,多帶幹糧,走大道,别和陌生人說太多。”
他放飛蒼鷹,又在府中喝了一碗清粥,披上大氅便朝軍營去了,出府門遇見一美婦人,開口要叫他,見他一臉煞氣,又退避三舍。
“一個當年夾着尾巴做人的賤種,一朝得了勢,眼睛要長到天上去。”她狠狠翻了個白眼,小聲罵道,扶着婢女往府裡走,“罷了,誰還敢得罪他,我們如今,也隻能看這雜種得意了。”
“夫人說得哪裡話,再如何,他終歸是顧念親情的,老爺都對他那樣了,他不還是把老爺好好的供在府裡,更不用說是夫人您了……”
“不過,我怎麼從未再見過老爺......”
另一邊,江南卻是好景色。
今年的江南格外溫暖,即使是在入冬的時節,街道上也看得到隻穿兩件薄襖子的幼童,明明在動亂,卻不見一絲一毫的肅殺氣息。
江南中心有一片湖,湖心島上的建築十三層高,氣勢磅礴,挂的牌子叫江月樓。
這地甚是怪異,冬天居然有桃花盛開。巨大的桃樹延展至窗前,樓上窗中伸出一隻手,輕描淡寫地摘下一朵。
那人一身素白袍子,穿一件單衣,更邪的是,頭發居然是銀白色的。
他嘴角笑意淺淺,長相驚為天人,帶着些雌雄莫辨意味。
他似乎在等什麼,開着窗子任由冷風往裡灌。
慕然旁邊還站着一個男人,見他在窗戶邊吹冷風,走過去直接把窗戶按死了。
他嘴皮子上下翻飛,沒由來吐出一堆啰嗦話。
“你什麼身體你不知道?”
“還在這吹風,等會吹不死你!”
慕然熟練地捂住耳朵,裝聽不見。
過了一會,蕭木白一腳踢開房門,出去了。
慕然眼觀鼻鼻觀心,偷瞄一眼門的方向,見沒有人,從善如流打開窗。
一個穿着幹練的短發女人刷得出現在窗台,一手抓鷹,一手抓信,她看着蕭木白離開的位置,把自己往陰影裡也縮了幾分。
慕然取過來,逐字逐句看完,又如同沒看夠一樣,從頭咀嚼了一遍。
他把這張信紙放在了最貼近心口的位置。
女人已經習慣他這般動作,抱着胳膊靠在屋檐上等他。
慕然黏黏糊糊,磨磨蹭蹭,沐浴熏香,提起筆,找出提前熏好的帶着香氣的宣紙,慢吞吞地回信,醞釀多時最終卻又什麼也沒寫,隻畫了一張人的側臉,畫中人黑衣黑袍,站在一株桃樹下。
最後,慕然還是提筆寫下一句:“寶寶,我想你了。”
他寫完,樓下便有人喊“樓主”,他應了一聲,把信又遞給女人,拿起桌上銀制面具,扣在臉上,提起一杆長纓槍便去了。
蕭木白等在門口,遞給他一碗黑乎乎的湯水,他看都沒看,三下五除二便喝完了,他面上戴着面具,隻露出森森白牙,笑得很開心似的,絲毫看不出有什麼病弱征兆。
他攬着蕭木白的肩,開口道:
“走,小白,等這一天等得太久了,我們往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