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然還沒來得及開口。

高郁之已經站起身，一腳踢開門，沖了進去。

慕然看着燈光下的剪影，護國公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側臉已經劃過一把長劍，隻離他的頭顱半寸距離。

劍劃破窗上宣紙，窗子裂成兩半，屋内終于一覽無餘。

不隻有兩個人，靠牆的柱子邊還站了一位侍女，正是剛剛東宮大火，慕然在半路撞見的那一位。

高疏舜側臉長長一條血線，紅色的血劃下，他不慌不忙，摸了摸側臉，誇贊道：“不錯，武功有長進。”

“你怎麼對得起母親？”高郁之問。

“對得起對不起反正也這樣了，而且，我就算對不起她又怎麼樣？你現在去告訴宛娘，你覺得她會舍得跟我分開？”高疏舜靠在書櫃旁。

郡主也被忽然闖進來的人吓了一跳。

高郁之看着她：“貴妃娘娘的表親，皇上親封的嘉岚郡主，沒想到這麼不要臉。”

這位嘉岚郡主年齡不大，威名卻是不小。京城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此人張揚跋扈，行事危險，又沒腦子。

曾經有夜禦三郎的威名，為了搶京城繡鴛樓總部的頭牌，直接把戲台子砸了，拽着禦前侍衛給她在窯子裡開路。

慕然剛從山上出來行走江湖的時候，看過不少嘉岚郡主的話本子，用活色生香評價毫不為過。

搞得慕然看到真人，簡直想上去要個簽名，說聲久仰久仰。

偏偏就算如此，嘉岚郡主也深得聖上喜愛，貴妃娘娘是聖上眼前紅人，郡主又嘴甜會來事，雖然私下裡為人狠毒，作風又有問題，但也無人能奈何得了她。

隻是現在……

為什麼會在高郁之他爹的卧房裡？按照道理來說，他爹都能當她爹了。

這麼重口嗎，慕然看着這兩個人，雖然高疏舜長得很帥，但也四十好幾，馬上要五十了。

郡主才二十五啊！

“你就是小寒月吧，記住了，我遲早會變成你娘的。”杜嘉岚笑眯眯，居然是認真的，她生的美豔，又帶風情，和江燕宛是全然不同的類型。

即使是高郁之，也知道母親的柔軟心腸，遇上這樣的女人肯定吃虧。

他手裡的劍居然開始冒黑氣，周圍墨一般的黑籠罩着他，慕然心下一驚，他直覺這些黑氣不是什麼好東西。

或許是夢中高郁之的怨氣，又或者别的什麼。

他沖過去，揮開黑氣，晃了晃高郁之。

高郁之其實很單薄，人像一片葉子，被慕然這一晃，黑氣立刻散了。

他的劍已經指在杜嘉岚脖子上，差一寸就要砍下去。

“不能砍，不能砍，息怒啊。”

慕然攔着，伸手奪高郁之手裡的劍，一摸高郁之的手，一片冰涼。

慕然的心也跟着涼了一半。

高郁之擋在袖子裡的手一直在微不可差地抖動着，慕然這才意識到，這一點也不好笑。

自己的父親，當着自己的面承認出軌，承認不在乎母親，出軌對象說以後一定會當自己的後娘。

而他甚至還未成年，隻是個十三歲的孩子。

慕然本來不欲插手，可還是擋在高郁之身前。

高疏舜不禁笑出了聲。

“郁之，你自己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告訴你母親。她現在過得很幸福，你若是說了，隻會讓她徒增傷懷。”

高疏舜似乎有些厭倦了：“不是所有人都有面對這些事情的身體和心力的，宛娘身體也不好，你知道的。”

他最後說：“父親向你承諾，你娘永遠都是護國公府的夫人，是我的正妻。”

慕然一腳踹上去。

“我去你的吧，你個糟老頭子，要不要臉了。”

高疏舜沒想到慕然會忽然打上向來，向後倒了三四步。

慕然感覺身後有個影子沖了過來，擦着他的肩一閃而過。

他隻能看到高郁之的背影，纖細得像一片葉子，揮手卻是劍光如虹。

那長劍沒有一絲猶豫，直直捅進高疏舜心口，慕然想拉住高郁之，已是來不及。

高郁之背對着慕然，吐出一口鮮血。

紅塵一夢，不可傷及夢中活物，否則便是自損元神。

那宮女拉住嘉岚郡主，轉身要走，高郁之長劍一甩，直插到郡主背部，甚至沒能發出多餘的呻吟，郡主徑直倒了下去。

高郁之又嘔出一大口血，無聲地大口呼吸着，他雙手撐在地面，頭微微低垂，頭發散亂，看不清表情。

慕然的心像被狠狠攥了一下，皺巴巴的，他站在原地沒有動，看着少年身軀起伏，無聲無息。

一攤眼淚在身前凝成小小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