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萬裡紅塵之間，周邊绫羅綢緞，散落成一片荒唐，他卻還是在笑，手裡一杯瓊漿玉露，頭發仍舊是黑漆漆一片墨，一切似乎都和初初相識那年沒什麼兩樣。

高郁之眼眶蓦地紅了，一步走得快過一步，衣角翻飛，燎到一片蠟燭角，燒起一片黑。

他顧不上，繡鸢樓裡此時隻剩他們倆，外面圍滿了死士隐衛。

“不知道的以為你是來抓我的。”慕然說，手卻早早抱住高郁之，一下一下，摸他的背。

高郁之攥住他的袍子，臉整個埋進他的衣服裡，慕然感覺濕漉漉一片。

“上次見，多久了？”慕然很安靜地抱住他。

“四年，還是五年？”

高郁之搖了搖頭。

“我們不要再分開了。”

慕然的眼睛盯着牆角的蠟燭，火苗搖曳着籠罩在他的眼中，世界天旋地轉，不過一場幻覺，隻有眼前人是真實的。

浮世大夢，一場貪歡，什麼都沒留下，隻有對方身邊，殘存一絲月光。

高郁之的存在感不是很強，慕然低頭看他，覺得他的樣子很柔軟，黑色的頭發是海藻，冷白的臉是窗邊闖進來的蝴蝶。

他看着，嘴角淺淺勾起一個笑。

“你什麼時候能不管這已經爛的差不多的河山，把視線多往我身上放一點？”慕然小聲說，有些輕飄的幽怨。

“快了，就快了。”高郁之還是老一套。

“可是已經過去幾年了。”慕然俯下身，視線落在高郁之身上，恍若驚鴻，他臉上的痣又一次明晃晃亮了起來。

“你每次都這樣說，每次都是快了。”慕然從懷裡拿出一沓信，皺皺巴巴，已經快被反反複複翻爛了。“就着這點東西，守着江南那破宅院，你在京城風生水起，那我呢，是不是真是你不經意養得一個外室？”

高郁之擡起頭，他的眼睛因為眼淚而變得像搖曳不定的晨露，張張嘴想要辯解，卻又不知道究竟從何說起，最後隻能嗫嚅地說一句。

“我一直都很想你。”

他像是對對方有些依戀，頭發軟軟地貼在慕然身上，帶着點不設防的親昵。

“有很多次，我都想要不要算了，不想再繼續了，殺了太子，囚禁高疏舜，那又怎麼樣呢。”高郁之的身體輕飄飄的，像一場幻覺，泡影般緩緩搖晃，耳後蒼白的青色經脈露出來，無端讓人想到死亡。

“每當這種時候，我就會想，那栩栩呢，我們栩栩可怎麼辦啊。”

“我們栩栩還在等着我，我要回到他的身邊去。”

高郁之伸出手，描摹慕然的眉眼，情話像是不要錢般，張嘴就來，面上的表情卻不變。

經年累月的宦海浮沉，讓人摸不透他的真心。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眼淚和真心都很少，心上專門鑿一塊最痛最柔軟的地方，留給了“慕栩”。

隻是他不知道，他将真心全部攤開，對面唇齒相依的那個人，卻連名字都是假的。

慕然眨了眨眼睛，像被他哄好了，勾起一個笑。

剛要說些調情的話，高郁之卻冷不丁問道。

“你來繡鸢樓幹什麼？”

慕然說出口的情話在嘴裡轉了個圈，又生生被噎了回去。

險些咬到舌頭。

“我來，我來找人，雲江花魁，在江南一帶都有名得很，我這不是也想來見識見識嗎？”

慕然低頭，慕然心虛。

“見識完了嗎？”

“此時應該在門口，剛剛順着人流被你一起趕出去了。”慕然低着頭小聲回。

“看起來你很舍不得？”高郁之這會卻笑了，手捏住慕然的袖子，翻來覆去，來回把玩。

他低着頭，也不去看慕然，隻是笑，笑容像鬼，陰森森，一股鋒利森然的鬼氣。

他拍拍手，門外死士俯首而入，帶着位姑娘。

紅衣翩翩，肌膚勝雪，在燒香晝暖的繡鸢樓，也是獨一份的出塵與明豔。

擔得上傾國傾城的名号。

被士兵押進來，卻也不懼，手中抱把琵琶，素指纖纖，握得很緊。

頭揚得很高，背闆得很直。

“好孩子，”高郁之慢悠悠過去，俯下身，看着姑娘，"你剛剛和他做什麼了？說與我聽聽好不好？”

花魁看慕然一眼，迅速收回視線。

“不要怕。”高郁之沒回頭看慕然，隻是循循善誘，“你如果告訴我，我可以許你自由身，你若不願意離開這，也可以開别的條件。”

花魁搖了搖頭。

“不想離開這嗎？”

“想的，做夢都想。”花魁低着頭。

“那就告訴我。”

慕然看着花魁，使了個眼色，嘴裡卻看似随意地說：“你吓唬一個青樓女子做什麼？”

“青樓女子？”高郁之向前一步，死死抓住花魁的手腕，花魁痛呼一聲。

高郁之低下頭，審視着花魁，美人千嬌百媚，他卻絲毫不知道什麼是憐香惜玉。

“我怎麼不知道，在青樓還要會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