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領太監的眼角掃到杯子,不敢輕舉妄動。
“高郁之,我問你高郁之呢?!”
蕭景容抓住太監的領口。
“高大人……生死不明。”
蕭景容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衣袖,怔怔然恍惚一瞬,他感覺長久以來撐着自己的某根柱子轟然倒塌,這種感覺有些熟悉,像極了少年時高郁之從江南回來的那段時間。
可又不一樣。
“什麼叫生死不明?他活生生一個人,怎麼會生死不明?”
太監跪在地上。
過了很久才顫巍巍說:“好像是,被人帶走了。”
“什麼人?”
“一個女人,說是他的内人。”
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門外人高喊報,拎着信封沖了進來。
“陛下,津郊城外大軍壓境,怕是守不住了!”
蕭景容僵在原地。
津郊,距離京城最近的城市。
雲江數十萬記的軍隊不過是幌子,真正的大軍埋伏已久,隻等着調虎離山,聲東擊西。
蕭景容又問:“雲江到津郊要走多遠。”
“短則一周,長則半月。”
捏着信的太監匍匐在地,半晌又說。
“陛下,江月樓閣主送來的信。”
蕭景容接過來,信紙是不知道從哪裡薅出來的,字迹也潦草,内容卻清晰明确。
“拿高郁之同我換,我便過一個月再打津郊,你自己選。”
蕭景容攥住這封信。
“他什麼意思?”
“高郁之已經被别人帶走了,拿什麼跟他換?”
首領太監跪在地上,不做聲。
蕭景容的面上青白一片,說不清是驚懼還是心如死灰,他掙紮問道:“拖一個月,我們能從京城撤離嗎?”
什麼君子死社稷,什麼忠孝仁義,跟他又有什麼關系。
他要活着,别的什麼人死都無所謂。
那點生在心頭,微末的愧疚也幾近消散,最終緩緩地,緩緩消失不見了。
“帶走高郁之的是個女人,去找,找到把女人殺了,把高郁之帶回來。”蕭景容抓住首領太監的衣襟。
“把宮中值錢的東西快些裝好,我們得走了,不要驚動太多人。”
夜晚總是無聲無息。
明月高懸天邊。
高郁之感覺臉上落下一顆冰涼的雨水,他睜了睜眼,眼皮沉重,幾乎無法思考。
慕栩,慕然。
是這樣嗎。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盤旋,他戒備地站起身,一個空空的客棧,小木屋,空無一人。
窗外下了雨。
無邊的綠意籠罩在屋檐上,綠色的雨,綠色的一切。
四周變得黑壓壓一片。
寂靜。
他緩緩呼吸,抓住手邊鋒利的燭台,呼吸。
他心中不知道是平靜還是冷淡,他也不想再思考。
或許沒有這麼多空間讓他慢慢想。
那種又一次被抛下的恨意刺骨的籠罩了他,胸腔中籠罩一層排散不去的郁氣。
正如他的名字一樣,他終究回到那裡。
他想門外應該是江月樓的據點,幸好不是大牢,慕栩,哦不對,應該是慕然,還算有些良心。
他緩緩地,緩緩地,在黑暗中往前摸索,借着一點微弱的燭光,推開那扇門。
門外,空無一人。
隻有一片青翠的綠色。
這是雲江城北方不遠的一座小城,不起眼,不發達,不是交通樞紐。
高郁之怔怔收回手。
他試探地往外走了一步,一連走出好多步,沒有人阻攔。
一摸腰間,他的劍還在。
他呆在原地,怔住一會。
然後緩緩拖着身體,劫下客棧一匹馬,翻身而上。
他騎着馬圍着客棧四處轉了幾圈,仍然是一片甯靜。
偶爾三兩個行人。
似乎慕然把他忘了,或者雲江隻是他做的一場夢。
夢醒了,他也該離開了。
他心中那些郁氣和怨念還沒等發洩便散開了,他心中一片疑惑,理不出頭緒。
他隻知道他該往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