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徹底炸鍋了,本就是個鬼戲表演的節日,算得上是縣裡特有的鬼節,連着三次意外,所有人都覺得怕不是真鬧鬼了,再沒人敢接這個“必死角色”。
可老人們卻異常固執,堅持必須演完,否則“不吉利”。
就在縣裡焦頭爛額的時候,正好本地有一個民俗所同事回老家休假,親眼目睹了第三場詭異的演出。她敏銳地察覺到一些非人為的迹象,連夜打了報告。
于是,這樁離奇事件,正式移交民俗所處理。
手指屏幕定格在這份資料上,姜樂崖陷入沉思,她想起去年在短視頻平台刷到的鬼戲表演。
夜幕下的長街燈火通明,人潮湧動間,那些畫着慘白妝容的鬼神們緩步遊街。
寬大的衣袖翻飛,拘魂鎖鍊嘩啦作響,時不時突然跑到圍觀者面前作勢恐吓,将幽冥地府的氣息烘托得淋漓盡緻。
最近備考連軸轉,她連手機都很少摸,沒想到竟錯過了這樣的消息。
到家時,姜謙行正弓着腰在院子裡忙活。她們家住一樓,附贈了一個小庭院,被老人打理得井井有條,姜謙行在院子裡種了點小蔥番茄之類的蔬菜 ,平時除了看電視就是在院子裡瞎忙活。
“外公,我回來啦!”
老人直起腰,皺紋裡都盈着笑意:“考得怎麼樣?”
姜樂崖把挎包往沙發上一扔,整個人陷進柔軟的靠墊裡:“您外孫女出馬,當然是一把過!”
姜謙行看着她高興的樣子,笑容更深,摘了把嫩蔥往廚房走,袖口還沾着新鮮的泥土:“好,外公今天特意買了生蚝,給你做蒜蓉的。”
姜樂崖很喜歡從蒜蓉生蚝,也不知道這大冬天的小老頭跑哪買到的生蚝,心中一陣慰藉。
她湊過去幫忙,拿着蚝刀在貝殼縫隙處較勁。老人接過她手裡的工具,手腕輕輕一擰,肥美的蚝肉就乖乖躺在殼裡,泛着珍珠般的光澤。
“後天該去實測考核了吧?”姜謙行将生蚝碼進烤盤,一旁調制好的蒜蓉的香氣已經彌漫開來,“明兒去山神廟拜拜,求個平安符。”
姜樂崖數着烤盤裡的生蚝,偷偷咽了咽口水:“齊老師帶我和黃奕白一起,您别擔心。”說是求個符,其實還是姜謙行準備好了的。
烤箱“叮”的一聲,開始計時運轉,金黃的蒜末在蚝肉上滋滋冒泡。
“你們一起有個伴也挺好。”姜謙行擦着手念叨:“成績不重要,平安回來就行。”
姜樂崖像個杆子站在廚房裡,回道:“知道啦,你别擔心。”
鮮甜肥美的生蚝肉配上蒜蓉,汁水在舌尖炸開時,姜樂崖開心的大快朵頤。窗外暮色漸沉,将小院裡吃飯的祖孫兩人都染上溫暖的橘黃色。
翌日一早,姜樂崖就上山了。
姜樂崖踩着青綠的石階走進山神廟,在清晨撒入殿中的斑駁的光影中向着那尊古樸的神像跪下。
她雙手合十,睫毛輕顫,将三炷清香舉至眉心,而後深深叩首。
希望家人身體康健,此行平安順遂。
上完香後,姜樂崖擡首。神像數百年如一日的矗立在殿中,她雙手向前托舉起一柄石頭雕刻而成的長劍,神色堅定而又憐憫的望着芸芸衆生。
上完香後,姜樂崖緩緩擡頭。
陽光斜斜地落在神像上,映照得神像金光燦然。
那尊山神像已在此靜立數百年,石雕的衣袂線條早已被歲月磨得溫潤,卻仍透着一股凜然不可侵的威嚴。
她線條流暢而緊實有力的雙臂前伸,雙手向前托舉一柄石劍,仿佛承載着千鈞之力。
神像的面容沉靜而悲憫,眉眼低垂,似在凝視着每一個踏入此處的人。
姜樂崖望着那雙石雕的眼睛,恍惚間竟覺得,神明的目光穿透了時光與空間,正無聲地落在自己身上。
這座山神廟供奉的是幾百年前的一位女将,幾百年前那場國難之中,山河破碎,烽煙四起。敵軍鐵蹄踏破邊關,朝廷節節敗退,眼看這片土地就要淪陷于叛賊之手。
一位出身名門的女子率領族中子弟與鄉民組成護衛軍,死守關隘。她以女子之身披甲執劍,在血火中鏖戰數月,硬生生為百姓撤離掙出一條生路。
奈何大勢已去,朝廷終究覆滅,而她亦在最後一戰中力竭而亡,血染戰甲。
戰亂平息後,幸存的百姓感念她的恩義,自發籌錢建廟,将她奉為山神,世代供奉,廟中神像按她生前模樣雕刻,身披戰甲,手握長劍,守護着這一方土地。
新朝廷為之感動,順應民心,加封她為勇冠将軍。
奈何時日無盡,人壽有限,百年香火終究抵不過人世的變遷。一代代傳下來,如今這廟早已沒了往日的鼎盛。
若不是守廟人世代守護,定期修繕,恐怕這方曾經承載着無數祈願的廟宇,早已在歲月侵蝕下化作一堆殘垣斷壁。
姜樂崖仰望着神像,發出一聲沉沉的歎息。
就是可惜如此出衆的女子,也難以在史書上留存名字,記載隻餘“林氏女”三字。
連那柄斬過烽煙鐵騎的利劍都化作了石雕,更遑論她曾怎樣笑過、怒過、在血色殘陽裡為了所忠所愛拼殺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