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你了，寶扇，”林昭捂着嘴咳了一聲，又不滿地敲了敲棋子，“想什麼呢？”
滿懷心事的秦寶扇回神，“沒，沒什麼，就是覺着春天來了，院子裡頭都變得好看了。”
林昭最近的狀态不好，顧長浔也是時不時就找個太醫、名醫、江湖郎中到府上看，可就是不見好。
秦寶扇沒事就換着法子逗對方開心，她下了一子，然後又拿起一顆白玉棋，托腮看着外頭，“公子，您瞧那些喜鵲每日就撲撲地往竹園飛，定是有什麼好事呢。”
林昭也随着秦寶扇的目光看去院裡，“這裡的風景，比那裡的好。”
秦寶扇明白，他說的這裡是大夏，那裡是燕國。
她想想也是知道的，質子的親衛在敵國不會有多好的待遇，“那是自然，咱們這裡沃野千裡，地大物博，一到春天，可是百花齊放，綠樹成蔭。尤其是芍藥花，開得比哪裡都好。公子可見過那些山上的野花？”
林昭點頭。
秦寶扇笑，“馬上，公子就要見到花開山野了。上次買的種子灑在湖裡了，等哪天我再出府買些種子灑在竹園，定是極其好看的。”
林昭确實不像從前那般帶着笑意了，原來眼中如玉一般的光澤也不見，他就這麼看着窗外，但是具體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麼，隻是幽幽道，“寶扇，我想出府。”
秦寶扇也不知道對方怎麼突然說這個，他是時常出府的，但是每次出去，不是顧長浔在一旁，就是跟着一水的親衛，“好啊。”
“我想去見見我的家人。”
她明白過來是為什麼，“那等改明兒公子去禀明殿下……”
“我回家，不能帶親衛。”
秦寶扇并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就見對方換了一副表情，像是算計她一般，“要麼你陪我去，要麼我獨自去。”
“寶扇不敢，殿下怕是會殺了我的。”她有些為難，直接說出自己的顧慮，“而且公子病着，出去着了風寒更不好了。”
“那我便一個人去挨風寒吧……”他失望地低了低腦袋。然後又像是不知道從哪裡生出了一份勇氣一般，坐直身子，定定地看着秦寶扇，幾乎是一字一頓地，看着她的眼睛，“你果真，不陪我去？”
秦寶善皺了眉頭，搖頭。
從她的眼中看到了明顯的拒絕，林昭的眼角眉梢慢慢垂下，雙眸慢慢沁了水汽，就連眼角的淚痣都顯出憂傷之色，“其實我也是知道的，隻是我……已經十幾年未歸家了，也不知道還能活幾天……我真的……很想家啊……”
秦寶扇何曾見過這個場面，從來都沒有男人在她面前哭過，更何況是這段時間對她照顧有加的林昭。從來都是她在旁人面前哭，怎麼眼前這個男人……她一時手足無措，也不知道怎麼，鬼使神差地來了一句，“公，公子别哭，我陪您去。”
我，陪，您，去……
她在說什麼啊？！
“我就知道，寶扇會實現我這個願望的。”林昭說着，好看的嘴角便往上勾起，純潔得像一個未經世事的少年。
秦寶扇看着他，确認再三，“你不哭了？”
他便換了一副模樣，接着下棋，還幫她走了一步，笑得又開心又疲憊，“男子漢大丈夫，我哭什麼，你該走這。”
秦寶扇：……
春日裡似乎四處都洋溢着喜氣洋洋的氣氛。街道上人來人往，秦寶扇扶着林昭，像是扶了一尊菩薩，生怕他磕着碰着，“公子，咱們不是去您府上嗎？”
“是啊。”林昭就是蒙着面，也掩蓋不住他興奮的模樣，他一路在熱鬧的街市上左顧右盼，“許久都沒回來了。”
“可是咱們已經在街上逛了快半個時辰了。”她四處望，“這周圍都是鋪子小攤，酒樓瓦舍，公子您家原來住這？”
“還遠着呢。”他手上拿了一串糖葫蘆，遞了過來給她，“寶扇，你吃。”
被他這麼一打岔，她也不好意思再催，隻将糖葫蘆接過，“多謝公子。”她似乎也很久沒有吃過這些了，輕嘗一下，醇甜的味道便滑入喉間。
轉念突然想起來什麼，轉過頭去，跳起來慌忙将對方手上的胡辣湯搶了過來，“公子，你，你吃不了這個。”
林昭似乎也沒想到自己會被搶，有些手足無措，佯怒道，“小奴才最近的膽子是越發大了。”
秦寶扇生怕對方真的吃了，一口将那湯喝了，好在那湯碗小，“那還不是有人給小奴才壯了膽。”
林昭一愣，随即忍俊不禁，笑着卻又引出了咳意，“誰啊？”
“太醫。”秦寶扇扭頭佯裝不看他，一字一頓。
“膽小鬼，我還以為你要說是我。”
秦寶扇吐了吐舌頭，“公子，您瞧瞧這時辰，您再逛下去，待會殿下要發現了。”
林昭皺眉，“方才才說了你膽子大，怎麼一會又變了？秦寶扇，你是屬烏龜的罷。”
“你，你才屬烏龜……诶，公子，您等等我。”
夜色下，他們一路看着讓人眼花缭亂的花燈，看雜耍，吃小吃。一路往前行了許久，直到那熱鬧漸漸退去，周圍一切開始變得肅穆莊嚴。四周開始出現許多富麗堂皇的府邸，但是林昭卻也不停，一直往前行。
“公子，”秦寶扇有些驚訝，“再往前走，可就是皇宮了。您的家在宮城腳下？”
“嗯。”熱鬧退去，林昭的臉上的開心和溫度似乎也慢慢退去了，“我小時候，時常去方才那條街上，買紙鸢，買冰糖葫蘆，買彈弓。”
難怪。
秦寶扇明白他為何要在那待那麼久了，隻是現下真的不敢大聲說話了，她擡起一雙黑亮的眼睛四處瞧了瞧，“公子可不敢往前走，再往前那些金吾衛怕是要将咱們抓進大牢。”
林昭隻笑，帶着她七拐八拐，來到了一個空地。那空地兩邊，一邊是皇宮的護城河，一邊是好幾個恢宏大氣的府邸。遙遙望着，似乎都能看清宮牆上的景象。
“公子，您家以前定是十分氣派。”
“還行吧。”林昭凝着其中一處，然後朝那指了指，“那兒，以前是我家。”
秦寶扇轉過身，隻見一個屋角吊着黃色燈籠，并寫着武字的府邸在側後方，“武家？”
這家人，她是認識的。
這是一品大夫武江的府邸，“可是公子，您不是姓林嗎？就是曾經，這個府邸的主人，也不姓林啊？”
林昭看着她，眼睛裡倒是有些欣賞，“你居然記得，那你說，曾經那戶人家，姓什麼？”
她在自己的腦海裡拼命思索，最後突然一個畫面映入腦海，“顧！”
“噓——”
林昭四處看看，怕驚動了旁人，将她拉到一個再僻靜之處，就這麼靜靜地看了好一會，似乎是看好了，又似乎是沒意思，“走吧，我有些累了，寶扇，我們去前頭坐下歇一會。”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