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寶扇雖然說得振振有詞,但是到底還是害怕對方真的跑上前來,所以疾步往前走去。
但是當她走到湖邊快要靠近人群之時,她突然明白自己到底是在害怕什麼。
她怕自己真的被哄騙了回去。
畢竟,她看着湖中自己的倒影,隻感覺身邊還有另一個人的影子。
那人一身白衣,蹲下來看她,她看着他身上垂下來的宮縧和玉佩,再往上看到他如同仙谪一般好看得不真實的臉。對方的聲音如流水一般清澈,“扇扇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女娘。”
她正看着發呆,一顆石子卻陡然飛入湖中,将她旁邊的那個白色幻影打得稀碎。
水花砰地一聲濺了她一臉。
她擋臉起身,回身就見到不遠處一個涼亭當中,幾個妙齡少女笑作一團,像是看到什麼異常好玩之物。
為首的黃衣女子仰起臉,一雙桃花眼往上挑着,“本小姐還以為是誰,這不是秦寶扇嗎?”
秦寶扇看着亭中站着的人,很快便認了出來,吏部侍郎之女,黃澄兒。
作為一家獨女,黃澄兒從小自然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雖然父親官職不算太大,但是硬生生地将對方養得比郡主還尊貴。她從前和秦寶扇來往頗多,卻從來都讨厭秦寶扇。
礙于秦家原來的威望,她不敢太表露出來,平常也是同她虛與委蛇。但是秦家一垮,她就是來看笑話的第一個人。
幾乎每一次秦寶扇遊街,她黃澄兒都在。她往往站在人群當中,身邊跟着保護她的家丁,見她過來了,就掩着羽毛扇子,笑得前俯後仰,眼中的厭惡嘲弄盡顯,“秦寶扇,你也有今天!”
秦寶扇起初見着幾乎都愣住了。她從來沒有想到,甚至都沒有怎麼注意到黃澄兒會這麼讨厭她。她像是,恨不得她死。
人與人之間的惡意,原來也可以這麼明顯。
再定睛一看,周圍的那幾個也是她小時候見過的,姐姐長妹妹短叫過的貴女。
秦寶扇行了禮,想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她大概知道,對方也不過是想讓她無地自容罷。
“被認出來了,就想走?”
“讓她走吧,叫過來做什麼?”
“叫她過來才有意思呢,你們難道沒有聽說……”随後,亭中又是一陣嬌笑。
秦寶扇站住腳步,下巴微動。對于陌生人的惡意,她現在很多時候能夠不在意了。但是上一輩子從這夥人身上感覺到的恥辱,卻是實實在在。
黃澄兒明顯是不願意放過能親自欺負她的機會,“也不知道這明園的下人是怎麼待客的,客人都喚了,這年輕丫鬟也如同耳聾眼瞎的老婦一般,聽不懂人話。”
這話一出,旁邊有兩個小姐妹面面相觑,低聲道,“澄兒姐姐,這麼說不好吧。據說她現在是四皇子房中的人……”
“那又如何,”她神色鄙夷,拿起盤中的鮮果入口,笑道,“如今不過是一個下人,我更難聽的還沒有說呢。”
“還不快過來,還得讓客人等嗎?”旁邊有人趕緊催促。
秦寶扇用力平靜了自己的情緒,走到她們面前,“衆位小姐有什麼吩咐?”
黃澄兒面上不自覺揚起一抹快意的微笑,也不正眼瞧她,指了指桌上空了的酒杯。
秦寶扇穿過四周人嘲弄的目光,走到對方身側,跪下身,拿起酒壺為對方斟酒。四周安靜得隻有酒入杯中的聲音。
待酒斟完了,秦寶扇欲起身,卻一把被黃澄兒拽住手。
她驚呼一聲,就見到黃澄兒嘲弄至極的眼神。她的這張臉和上輩子在街上嘲笑她的臉重合起來,“妹妹且慢。”
“諸位姐妹,可惜了啊,今日少了一個人。”
“人?何人?”衆人以為是說蕭珩,就更是不說話了,畢竟蕭珩的臉面,大家都還是要顧上一二的。
“哈哈哈瞧把你們吓的,我說的是,今日這麼好的光景,我們還在此與寶扇妹妹重逢,早知道叫個畫師來将今日這一幕記下來便好了。”然後她轉過臉來,瞧着秦寶扇,“妹妹說是不是?”
“畫師在前院,正在接待黃大人,小姐可以差人将他喚來。”
黃澄兒卻不喚,她不至于這麼傻留下把柄,日後供人發難,“瞧你說的,跟你開玩笑的,我們不一直都是好姐妹嗎?快起來寶扇妹妹,”她這時才放開緊緊拽着秦寶扇的手,轉而又道,“去給其他姐妹們也斟個酒,咱們很久不見了,一起叙叙舊,聊聊天。”
秦寶扇面上也沒有什麼反應,依舊是維持一個侍者應該有的樣子,依次過去給人斟酒。
黃澄兒起初是笑着看秦寶扇跪了又跪,掩面笑出聲來。但是後來又覺得她再怎麼支使對方,對方也沒有什麼反應,頓時又覺得沒有意思。
于是她便歪了歪身子,側躺在席上,盯着秦寶扇的側臉,“聽說你兄長,眼睛瞎了。”
秦寶扇頓時手一頓,頃刻之間渾身的血液似乎凝結住,冰涼至極。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直到酒漫出了杯子,席上的人不滿出聲,“你怎麼回事?”
她才反應過來,去擦桌上的酒水,“小姐恕罪……”
見她擦水的手都在顫抖,眼睛肉眼可見的紅了,黃澄兒隻覺得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