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将歇,落紅鋪徑。
秦寶扇在園中數着日子,身上的衣裳也日漸減少,春日都已經快要過去了,眼看着就要入夏了。
朝中最近也發生了不少事情,先是燕夏兩國邊境摩擦越演越烈。燕國先是截了大夏的糧草,後又有捉拿大夏軍士,再又有流民沖突。
弘慶帝派陳老将軍去坐陣。
對方雖不再截糧草,捉軍士,但是流民沖突一直不斷,小打小鬧。大夏又因得了質子,所以不好先開戰,隻能一日日地吃些啞巴虧。
這些事情導緻那燕國人越來越不把大夏放在眼裡,沒事就來挑釁一番,據說還有一次流民突襲了一隊軍士,死了不少人,消息被壓了下來,但是傳言還是到了百姓的耳朵裡,弄得民怨憤起,紛紛表示要同燕國大戰一場。
弘慶帝本是一心一意籌劃着幽州事宜,被這一鬧,搞得是焦頭爛額,心力交瘁。
而就在這時,蕭珩主動請命去了燕國邊境,還立下了軍令狀,說是要意自己之力,安定邊疆。
這倒是讓秦寶扇頗為吃驚,上輩子,蕭珩直到自己當上太傅,似乎都沒怎麼出過安京城。
果然是不同了。
她伸手,打落了窗戶前花朵上的雨滴。
弘慶帝雖然有所懷疑,但是以目前的情形,也沒有别的更好的辦法,便應允了下來。
燕國那邊有人去了,自然皇帝的視線又落在了幽州之上,日日召着顧長浔入宮。
想必,是在商讨對付那幽州的對策。
秦寶扇每每在園中看見的都是行色匆匆的顧長浔,本來一經生死,她明顯察覺到了這座冰山微妙的融化。但是這些日子以來,他似乎又變回了以前的顧長浔,整個人如同一把冷劍,穿深色衣裳,一身生人勿近的氣勢。就是看到她了,雙眸也如同玄冰,似乎她如同這園中的風兒一般,沒有樣貌,看不着的。
秦寶扇想到此處,垂了垂眉眼,多少有些洩氣。
“秦側妃,”一個小厮走上前來,讨好地回禀,“采買的東西到了,等着您清點呢。”
明園上下置辦了許多物件,包括布匹和冰塊。顧長浔在朝中忙得不可開交,她便也在府中也沒有閑着。
那裝冰塊的車難進府中,秦寶扇就去門口,帶着人一件一件去卸下來。日子漸漸熱了起來,秦寶扇忙了一會,也隻覺得熱得很,便有些貪涼地将手放在一個裝冰的口袋上。
剛覺得舒爽了幾分,就見遠處有明園的人十萬火急地跑了過來,“夫人!夫人……”
秦寶扇見着,正準備問個究竟,卻被身後另一個尖細的聲音打斷。
“秦側妃。”
秦寶扇轉過身去,隻見便是那一日在府門口宣旨的公公。
“公公。”秦寶扇雖知怕是有什麼大事,但還是笑問道,“公公緣何在此?”
那公公面上也是笑着的,言語中卻無過多客氣,“秦側妃,官家有請。”
***
秦寶扇從小到大,進過很多次宮。但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
四下鎏金蟠龍柱映着斜輝,那輝光又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長。這大殿安靜得讓她能聽清楚自己的腳步聲。
"妾身叩見陛下。"她的聲音如同碎冰擊玉,在這空曠的殿宇中似有回響。
除了高高在上的弘慶帝和她,再加上一個随侍的太監,此間便無人。
趙謙似乎十分疲憊,沒有立刻喚她起身,隻是一直咳嗽,好一會才停歇,“寶扇來了啊。來,”他疲憊的面容上顯出幾分慈愛的神情,“到這來。”
他示意她上來,到他的面前。
秦寶扇便提着裙擺,一步步走上那鑲金砌玉的台階,像兒時一樣,跪在了他的身前。
血腥味。
秦寶扇方跪下,便微微睜大了眼睛。
“官家。”那公公在旁邊,有些擔憂道。
“無事,你下去,朕同這丫頭,叙叙舊。”
那公公皺了皺眉頭,還是下去了。
殿内便隻剩下秦寶扇和弘慶帝兩個人。秦寶扇心跳逐漸加快,隻覺得四下危機四伏,“陛下咳嗽,可是哪兒不舒服?”
“沒事,”他微微勾了勾唇,慈愛地撫了撫她的個頭發,“禦林軍内混入了反賊,刺殺了朕。”
這話一出,她便隻覺得頭上的那隻手如同利劍一般,立時從頭涼到了腳趾。
禦林軍中有人,刺殺了皇帝。
她頓時知道了當時那個小厮想要同她說什麼。禦林軍是顧長浔管轄下的,混入了殺手,同他難不成還能脫了關系?
“陛下,”她趕緊跪着磕了一個頭,“此事,定同四殿下沒有關系。”
“莫要着急,可憐見的。莫要被吓壞了。放心,朕不讓長浔死。”
不讓長浔死。
那便是如同當年秦家叛國一般,定了顧長浔的罪。
“朕也不想同浔兒再骨肉分離,但是為了給天下衆人一個交代,卻也不得不懲處。便隻能将浔兒流放……待查清楚事情真相,再将他召回。”
他的聲音很惆怅,但是秦寶扇聽着,隻覺對方的言語一個一個字如同冷劍一般刺到了她身上,沒有證據,就流放……同當年,真是如出一轍。
隻是,還是說不通。
秦寶扇眼睫輕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