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上輩子顧長浔活了很久,就是按照秦寶扇對弘慶帝的了解,顧長浔不幫他幹點什麼,他不會這麼快放棄這個棋子。
“但是,浔兒向孤求了情,說将你是無辜的,這件事情,不牽扯你。”
此話一出,秦寶扇便明白過來。
眼前的人,在撒謊。
在他人面前,不論如何,她和顧長浔都隻會裝作貌合神離,不可能做出為她求情的事情。
“朕想了想,”弘慶帝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你從小乖順,膽子又小,浔兒說的應該是實話。可是,朕擔心他啊。此次被流放,他身邊若是沒有一個知冷知熱的人,他該多難過。若是朕又如同從前這般,十年都沒有他的音訊,朕又受不受得住……咳咳。”
說着,他眼中還沁了點淚花,趙謙穩了穩氣息,又道,“思來想去,朕想,如今,隻有寶扇你,有這個能力解決這件事情。”
“我?”
“對。”他說得有氣無力,“寶扇啊,朕知此事為難于你,畢竟西北之地苦寒。但是朕真的希望,你能陪伴在長浔身邊。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又孝順,知冷知熱。朕希望你秦氏,陪在長浔的身邊。朕記着你的功勞。等你護着他平安度過此劫,再凱旋回朝之時。朕,允你秦家,一家團聚。”
秦寶扇心中一震,“阿爹?”
“正是。放心,寶扇,你和你兄長為了大夏奉獻良多,淩霄過得自然舒心。待你回來,他便能得自由,不知寶扇願不願意啊?”
“願意,”秦寶扇垂首,一轉眼,自己這輩子也已經有數月未見着阿爹了,也不知他現在過得可安好,“妾身自然願意。”
“好,好,好啊。”他連說了三個好,然後拍了拍她的肩膀,“到了那裡,要記得多給皇叔叔寫寫信。多念念你的父親,今日孤同你說的這番話,定不能同長浔講,不然他又不樂意了。你可明白?”
“寶扇,明白。”秦寶扇福身拜了拜,起身退了出去。
轉身的那一刻,她神色便冷了下來。
皇叔叔。
她秦家所有的災難,便全都是來源于這個皇叔叔。
方才他那一番敲打,簡直是,恬不知恥。
他挾持着自己的父親,讓她秦家隻能繼續做這把刀。
而他又能承諾讓她秦家一家團聚,十有八九,流放之事,兇險異常。要不然,他根本舍不得,放這麼大的誘餌。
而回到明園之後,她才發現,自己對恬不知恥的理解還是有些浮于表面了。
因為皇帝所說的希望秦氏陪在顧長浔身邊,那個秦氏,并不止是她秦寶扇,還有她秦府。
聖上對外的旨意,便是顧長浔謀害皇帝,除皇族之外的九族流放。
除了皇家,還有什麼九族?顧家基本就已經沒有幾個人了。顧長浔又隻娶她一個側妃。流放的,便隻有秦家。
他是想要,秦家,再死一次。
秦寶扇攥緊雙手。
因為這次流放的地方,是溫城。
幽州旁邊的,溫城。
弘慶帝要向幽州動手了。
流放,或許就是一個幌子。他要秦家一族同去,不過是為了看着更逼真一些。
而正如她先前所想,此事定是兇險,所以應當不隻是去觀察幽州,而是,埋伏。甚至是,動手。
夜間,秦寶扇想着白日的事,實在是輾轉難眠,便起身披上外衣,到了湖邊。夜風卷着桃花香氣掠過廊柱,将她月白裙裾微微吹起。
忽然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她轉頭,便看到熟悉的身影,"殿下。"
顧長浔聲音如同他的氣息一般冷冽。
"你不必跟去。"他開門見山。
他眼神灼灼,秦寶扇下意識望着他腰間玉佩,她還是拖累他了,"殿下本就不想帶女眷吧?"
"父皇說的?"
"妾身猜的。"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外裳上的玉扣,"殿下向來不會在聖上面前為臣妾求情。"
顧長浔眉峰微蹙,墨色錦袍被夜風掀起一角。什麼叫向來不會為她求情?
"隻會拐彎抹角。"她又補一句,眼尾泛起一抹笑意,“想必殿下在陛下面前說的應該是不牽連所有女眷吧。”
這笑意讓顧長浔胸口的郁結渙然冰釋。他負手望着池中月影,"孤說的也是實情,帶女眷難免生出事來。若你改主意,我明日進宮也來得及......"
"我去。"她忽然走近,堅定地看着對方,"殿下與兄長皆在軍中,若有萬一......"她喉間輕顫,"與其在京城獨活,不如随你們同生共死。"
這話驚得顧長浔轉身看她,月光将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孤也怕......"他聲音忽然有些低啞,鄭重其事道,"你要知道,此次一去,危機重重。孤也怕你秦家遭遇不測。"
秦寶扇垂眸掩住眼底訝異,他這是怎麼了?明明前段時日對自己冷淡如此,今日卻……但是她心下卻是一暖,"妾身定會盡力自保,定不拖殿下和哥哥的後腿。"
顧長浔凝視她映着月光的側臉,忽然正色道:"既如此,到溫城後你須得聽令。無論如何,不許踏出城門半步。"
“好。”她笑起來,眸光流轉如同春水映星。
他撞見對方璀璨如同星辰一般的眸子,撇開視線看向前方,“那便,好好休息,到時莫要離孤太遠。”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更鼓聲。
顧長浔匆匆離開,秦寶扇望着他漸遠的背影,她忽然覺得,顧長浔心裡的确不像外表那麼冰冷。
她笑起來,這金尊玉貴的冷血王爺,其實也是會關心人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