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的日子很快便到了。
隻是秦寶扇記得上輩子,其實并沒有這麼快拿下幽州。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擔憂,秦憶走上前來,看着她被麻繩已經勒出紅痕的雙手,“真是該死,”他雙眸一凜,“扇扇,男人靠不住,這一路上你跟着阿兄走,莫怕。”
秦寶扇被他逗笑了,難道兄長不是男人不成?不過在這麼嚴肅的場合,她也很快正色道,“阿兄放心,我不怕。”
“嗯,還是我們扇扇乖,”然後他十分不滿地看向顧長浔,可不就是因為他,扇扇才被牽連。他們秦家男兒征戰沙場自是不怕。可是哪有女眷上的道理?上也就罷了,這還沒到地兒呢,就給扇扇吃苦。
“顧長浔,”如今被流放,秦憶連四殿下也不想叫了,“你是怎麼……”
卻被一雙冰涼的小手阻住,秦寶扇睜着大眼睛攔住他,“阿兄,你莫沖動。”
隻是秦寶扇的手上一刻剛觸碰上秦憶的,就被另一雙粗糙的大掌扯了過去,顧長浔執着她的雙手,仔細摩挲着她的傷口。
她方才想抽出,卻又被他握緊。似是故意想讓旁人瞧着生氣似的。
不過顧長浔竟然沒有記仇的意思,反倒是順着秦憶的話,“是啊,真是該死。”
而且是旁邊的看守背影陡然一僵,似乎是聽到了什麼命令一般,趕緊走上前來将她的繩索松解一些。
此時秦家一衆和王府一衆被繩子綁着雙手站在城門口,周圍是一堆看熱鬧的百姓。也不知是不是顧長浔擋在她的身前,倒是沒有什麼人敢對她閑言碎語。
隻是出乎意料地,人群中擠出來兩個跌跌撞撞的人影,"小姐!"
秦寶扇聽着聲音,猛地一頓,擡起頭來。隻見眼前一個老人枯瘦的手腕死死攥住木栅欄,渾濁的淚盈滿眼眶,卻強忍着沒有落下來,"小姐公子,你……你們莫怕!"
阿嬷因為太過激動咳嗽着,身後的蓮子忙不疊地替她捶背,自己卻早已雙眼通紅,又倔強地不擡臉,怕被秦寶扇看見。
秦寶扇鼻頭一酸,指甲掐進掌心,才沒有讓眼淚流下來。想來上輩子她出城時,若是阿嬷知道,也定會如此同她說罷。隻是她上輩子這個時候,已經見不到阿嬷和蓮子了。
這兩日,如今能保得她們周全,已然是大幸。
她努力讓自己笑出來,“阿嬷,我不怕。蓮子,你若照顧不好阿嬷,等我回來,饒不了你!阿嬷,”她望着阿嬷被夜風掀起的白發,終是忍不住,聲音也帶上了哭腔,“你定要好生……照顧好自己……”
“诶,”阿嬷也是一邊笑一邊哭,伸出手,發現夠不到她,又怕影響到她的心緒,隻能收回手,“好,好……”
秦寶扇擦幹眼淚,又露出一絲笑,“莫要擔心,我同阿兄在一塊呢。”說完便做了一個自己無事的手勢,讓她們回去。
便轉頭不再看。
“莫要擔心,他們無事。”顧長浔走到她的身側,視線卻越過周圍的百姓,不知看着何處。最後,他摸了摸手上的佛珠,才一臉冷漠地轉過身來,“走吧。”
安京離溫城,步行需大半個個月。抄家之後,秦家的人已經不多了,族老更沒有太多在世。待後來秦家被平反,為了保全自身,也幾乎都同秦家斷絕了關系。如今隊伍裡的隻有秦憶和上回在家中見過的幾個人,還有一些外戚,多是些青壯年。
但是此事都是因他們這家而起,所以他們便一一緻歉。
“嗨,這有什麼,”秦宣聲音中氣十足,“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姓秦,是你們堂兄。本就是一家人,你們說的這是什麼話?再說,秦家盛極時我可跟着沾了不少光,如今落難了,我就逃,那我成什麼人了?你們放心,别看我這一家老小,我媳婦,身子骨不能比你媳婦差。”說完,擡頭瞧了瞧秦憶旁邊的瑤光,羞得她一臉,趕緊低頭,“公子說笑了。”
“倒是那些人,怎麼尋常都沒有見過?扇扇,他們是王府的人?”秦宣狐疑地看着身後那一堆被綁住的男人,那些人都是青壯年,隻零星有幾個年長些的。
“啊,那些,”秦寶扇尴尬地彎了彎唇角,故作鎮定道,“是咱們家的遠房親戚,堂兄怎麼不記得了?”
“啊?”
“嗯。”秦寶扇圓着這個謊,“堂兄可還記得咱們家叔祖父?”
“記得,就是搬去陳州的那個叔祖父。”
“這些都是叔祖父那支,叔祖父有功,上次的事未牽連他們,他們便以為以後也沒事,怎知……哎,”她歎了一口氣,悄聲道,“好在未牽連他家女眷。”
秦宣皺眉,也歎了一口氣,“沒想到竟然……不過,”他話鋒一轉,又看向隊伍後頭,“叔祖父這支,人可真多啊。”
秦寶扇背上已經隐約生出冷汗,“哈哈,是啊。”
什麼叔祖父,明明就是皇帝派的兵。
她方想往前跟上顧長浔,秦宣便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衣裳,擠眉弄眼地示意她再靠近些,“扇扇,”他壓低了聲音,“我雖不是你的親兄長,但是自小我們兩家便比其他幾家更親些。機會難得,如今有些話阿兄要同你講。”
“堂兄請說。”
秦宣點點頭,“你的事我多少也聽說了,隻恨我自己沒能力,不能救你出苦海。但是如今不一樣了,那顧長浔簡直不是人,如今他失勢,此去溫城,估計一生不得回。如今你瞧,”他看着身後那一大波人,“咱們秦家人多勢大,我出面,動員他們為妹妹你出一口氣。打死怕是也不好,但是逼他放了你還是可以的,之後我和秦憶給妹妹再尋一個好人,你說好不好?”
秦寶扇聽了,隻覺得這每一句話都能讓她死上一次,她大驚失色,雙手舉起捂住對方的嘴,“堂兄,你莫再說了。”她急得要哭,“你可記着,這話,大逆不道,對誰都莫再說一個字。”
“啊?”
“堂兄,你發誓,不再說相關的一個字。”
“為何?”秦宣很是不明白。
“為何,為,因為,他是皇子啊。堂兄,妹妹謝謝堂兄的關懷,但是那都是傳言,況且胳膊擰不過大腿。揍皇子那得是多大的罪名。”秦寶扇急得恨不得掐他一把,“況且那瘦死的駱駝比馬還大呢。今朝揍他一頓,明日咱們一同赴黃泉,這不劃算。且在溫城,他才有面子,咱們這今後還得靠他,供着都來不及,你,若是将這方的話說出去了,以他那性子,咱們可一個都活不了……”
秦寶扇焦急又認真地看着他,半晌秦宣的腦子轉過來了,她才放心地要走開,卻一回頭就撞見顧長浔如同寒冰冷劍一般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