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殿下罵罵咧咧着又撒下一把魚食——特地往小魚面前丢。
小魚每次被擠走,他就再撒一把,追着它喂,直到自己都快走出涼亭。
德雷克就這樣沉默的看着伊恩的行為:哪怕這條魚現在能吃口飽飯,等伊恩走了之後呢?搶不過那些大魚,餓死是遲早的事。
伊恩思索了一會,然後把魚撈了出來,裝在了自己剛從儲物戒裡拿出來的瓶子裡。
“……”
他這是做什麼。
察覺到德雷克疑惑的目光,伊恩把瓶子塞到了他懷裡,“一會找個新地方給它放了。比起在這裡受别的魚欺負,還不如換個地方開始新的生活。”
……
之後那些清香的荷葉魚的味道德雷克也記不清了,他滿腦子都是伊恩剛剛霸道的行為……
孟夏祭的當天,整個花城就像活過來了一樣,街道從大早上就擠滿了人——有兩個占地方的巨人族差點都要被群起而攻之。一直到下午,人群才漸漸散去。
“要去花海看日落嗎?”
伊恩邀請德雷克,順便還叫他帶上了那條小魚。魚兒在瓶子裡時不時溜達兩圈,似乎對不用躲躲藏藏的日子很滿意。
花海一望無際,中心圈着一片湖泊。驟然出現的晚霞把整片花海浸成粉紅色,風掠過一片半人高的向日葵,把它們吹拂的如潮水般翻湧,較為低矮些的小白花縮着花苞,接受着夕陽撒下的暖光被别的花種篩成金色的粉,然後再落到自己身上。
伊恩引着德雷克走到了湖邊。
湖面就像一壇酒,醞釀着天空倒映下來的顔色,幾株念不出名字的樹木探向水面,枝桠間飄落的花骨朵墜入湖心,驚起的漣漪把倒影揉成模糊的霧。
瓶裡的那條遊魚被放在一片新天地裡,不慌張也不害怕,甩着魚尾甚至給兩人舞了一小片浪花。
自由的小魚很快消失在湖面,連帶着這場絢麗的晚霞一起悄然離散。
天邊最後一抹酡紅也被暮色蠶食,歸鳥掠過發出的啼鳴宣告着夜晚的降臨,不遠處的花城上空轟然綻開一朵煙花,細碎的星芒好似瀑布傾瀉,照亮了一小片夜空。
“去看煙花吧……”
沒等伊恩邀請,德雷克第一次率先提出下一步計劃。話音剛落,伊恩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跟着男人一起回了花城。
兩人完全是被人潮推着走,走向城中心的這段街道本就窄小,大家夥推搡着,誰也不讓着誰。
“……伊恩?”
周圍嘈雜的聲音幾乎要蓋過德雷克的呼喊聲,隻是片刻,他就看不見那頭顯眼的紅發,很顯然:他跟伊恩走散了。
德雷克想要往回走,可是人群并不讓他如願,趕着他走到了中心。
場地豁然開朗,人群也松了口氣,紛紛四散開來,他們很快便被四周商販們兜售的小玩意吸引。
一群五顔六色的鹦鹉盤旋在客人們頭頂,扯着嗓子一個勁的替自己的主人攬客。
“伊恩——”
盡管對面是個強大的龍族,德雷克也不由得越發擔心,可惜他隻能聽見自己喊出口的名字被嘈雜的聲浪撕成碎片,飄落在無數陌生人的肩頭。
“德雷克,我在這。”一隻手突然牽住了自己。
男人第一次沒有甩開,他甚至松松回握了一下,所有的不安都随着這句話散去,他扭頭便看見伊恩那張笑得張狂的漂亮臉蛋,那雙含笑的眼眸在煙花的照應下似乎盛着兩簇躍動的流火。
“抱歉,讓你擔心了。”
伊恩掌心的溫度順着相觸的皮膚漫上來,燥得德雷克晃了下手腕,似乎是想甩開黏着自己的那隻手,卻被伊恩得了便宜,勾着他的手指鑽進他的指縫,就勢十指緊扣起來——這下怎麼甩都甩不開了。
他們坐在一條空着的長凳上,伊恩依舊緊握着德雷克的手不放。天際驟然被點亮,一枚金色的煙花在夜色中織出一張流動的光網,迸出的火星拖着尾焰緩緩下墜。
“德雷克……”
伊恩不知從哪裡變出一束花來,将它遞到男人面前。“這是我剛剛買的,店家說這叫紫羅蘭……送給你,再,再合适不過了。”
德雷克接過花,看着說話都結結巴巴起來的龍族王子,終究是淡淡的笑了一下。
“謝謝你。”不光謝這朵花,還謝你救過我的命,也謝你不經意間觸動我的行為。
這些男人藏在心底的話,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傳到伊恩的耳朵裡。
兩人仰頭去看頭頂盛開的煙火,耳邊萦繞着行人的驚呼和歡笑聲。伊恩的手輕輕捏上男人的耳垂,摸了摸那個小巧的耳洞——他很早之前就發現了,但是一直沒問起:
“……德雷克,你為什麼隻打一個耳洞啊?”
身旁那人從自己摸上他的耳朵便僵着不敢動,如今聽到這句話更是呼吸一頓。
你不會想知道的……
這句話在男人舌尖轉悠着,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我小時候當過奴隸,是那個時候被迫打的。”有些事不必多說,德雷克從伊恩驟然變得銳利的眼神中能感覺的出來——他都懂了。
周遭似乎都沉默了下來,隻有煙花炸開發出的轟鳴。德雷克的腦子暈乎乎的,甚至開始覺得,這個時候聽到伊恩的嘲諷才是正确的。
“……都過去了。”
伊恩幾次張開嘴,最後也隻是吐出了這樣一句話,連帶着那些想要告白的話語都咽了回去……
哪怕他心裡恨不得現在就回到過去,把欺負小德雷克的人都揍一遍,但他現在能做的隻有默默陪在男人身邊。
等着吧,這些人,自己一個都不會放過:畢竟自己可是瑕疵必報的龍族。
他轉過身,将德雷克抱在懷裡——就算這樣,那隻緊握着的手也不舍得分開。
挺滑稽的,自己這樣一個高大的男人也有一天會被人摟住,被人心疼的拍着背,就像哄小孩一樣……
“嗯,都過去了,小魚有了新的天地,我也早就有了新的生活。”德雷克低聲說着,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撫伊恩。
紅發男人颔首去親吻懷中人的耳垂,後者将紫色的花束放在腿上,回手攬住了那人的背。
伊恩原本打算送出的紅寶石也被他改變了主意——他要将這顆寶石,傾注自己的心血凝煉成一顆耳釘,覆蓋在永不會愈合的耳洞上,如果用奴隸烙印刻下的傷痕不能被抹去,那就用他的真心來填滿。
晚風卷着最後一縷煙花的硝煙飄往遠方,月光從雲層的縫隙中傾洩下來,在他們交疊的影子上織出銀邊——在煙火和月亮的見證下,兩顆心髒開始同頻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