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荨有些無奈地看了楊逍一眼，唇角卻微微揚起，“幼稚。”她輕笑着慢慢悠悠地将那一盞顧渚紫筍喝完。

楊逍哼了聲，“你是我的人，我幼稚一點又怎麼了，我就幼稚。”說着重重地哼了聲，那什麼顧渚紫筍有什麼好喝的？他楊逍泡的茶肯定更好喝，心裡打定了注意，等回到光明頂後，定要讓她嘗嘗自己泡茶的手藝。

天荨看着這個兀自生悶氣的男人，拉着他的手，“好了，應該沒地方巡視了吧？”

見着她主動拉自己的手，楊逍的心情瞬間又變好了，他回握住她的手，“嗯，也該到時間赴宴了，不好遲到。”

于是等兩人到了天鷹教時，已經是掌燈時分，殷天正向來是不服楊逍的，可是這事是他們理虧在先，于是也多少裝出了一些賠罪的模樣，大辦了一場。

楊逍也不推辭，接過殷野王敬的酒，一飲而下，卻還不忘寒碜他兩句：“賢侄好膽色，隻是下回，可别再去招惹那些惹不過的人才是。”

殷天正比楊逍年紀大出許多，其子殷野王其實與他年紀差不多，加之他武功卓絕，面上更顯年輕俊美，可偏偏他天資過人，二十來歲就做了明教的光明左使，真的論起來還要比殷天正高上一截。楊逍叫他一聲賢侄，當真挑不出差錯。

殷野王一口氣噎在嗓子裡，吐不出也咽不下，隻能坐下不發一言，悶悶飲酒。

天荨看着殷天正倒真的按照她說的那一長串的酒菜名布置的宴席，唇角不由彎彎，“想不到鷹王年齡雖已大好幾十歲，但記性卻不差，我說的那些，竟都一分不差。”

殷天正被這一番綿裡帶針的話，刺得不太好受，卻又見那美豔女人又補了句，“其實大好幾十歲也不算什麼，總歸，鷹王身手還挺利索的，但還是得注意好好養生，好好保養啊，上了年紀的男人不保養很容易老成老樹皮精的……”

天荨說着夾了一筷子咕噜肉吃了起來，楊逍聽得不禁也跟着唇角彎起，她這一張嘴還真是有夠毒的，老樹皮精，也得虧她想得出來。

嘲諷夠了，楊逍深知适可而止的道理，便正色，與殷天正說起正事：“鷹王，當真不肯再歸入明教？”

殷天正被天荨氣得夠嗆，聽到這話，也知楊逍不隻是轉移話題，沉默片刻後道：“左使萬人之上，可殷某卻不願做那萬人之一，既已無牽連，楊左使何苦處處相逼？”

楊逍垂下眼睛，讓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過了許久長歎一口氣說：“鷹王，陽尊失蹤多年，明教内憂外患，楊某看在多年共事的份上，不願與天鷹教拼個你死我話，憑白讓人乘虛而入。”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繼續道：“隻有一點，他日若明教有難，望殷教主，别忘了今日楊某叫你一聲鷹王。”

正事說到這裡便已經闆上釘釘，再無轉寰的餘地，底下的衆人見二人互飲一杯酒，也都放松下來，一時間也算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天荨嗅到楊逍身上醇厚的酒香，顯然已然微醺，便起身走了出去，既然知道楊逍會因喝了塞克裡下在這酒中的西域斷魂散而中毒，那她怎麼可能坐視不管呢，她找來一杯清水，再躲進茅廁裡，将從碧藍薰給自己帶來的藥裡找出可解百毒的丹藥融化在清水裡，她撇了撇嘴，自己堂堂一個魔神要不是為了楊逍這厮，自己用得着這麼偷偷摸摸給他弄解藥？還不是知道那塞克裡會躲在某處，監視楊逍的一舉一動，她想，自己現在可是一個沒有半點武功的女人，又是去茅廁這種地方，塞克裡再怎麼樣也不至于跟着她進茅廁吧。

她這麼想着從茅廁裡走出，清理幹淨手上的痕迹，她端着那杯水正打算重新進入宴會廳，卻見到距離宴會廳不遠處，那白衣公子負手而立，長身玉立，俨然是在等什麼人，見到她回來了，唇角不自覺地彎起，“回來了。”

他沒有問她去了哪裡，隻是那樣溫柔地凝視着她，唇邊的笑意溫柔而又醉人，滿天的星光落在他眼裡，而他身後燈火輝煌，而他笑容動人，天荨突然覺得似乎用風華絕代來形容這個男人不太妥貼，這分明就是一個活脫脫的妖孽，一個比她這個魔……更像妖孽的妖孽。

她回過神來，輕輕“嗯”了聲，将手中端着的水杯遞給他，“你今晚飲了不少酒，喝點水解解酒意吧。”

楊逍怔了下，沒想到她會這樣關心自己，接過她遞來的水杯，欲要喝下杯裡的水，鼻尖卻動了動，但最終還是神色不變毫不猶豫地将她遞來的水喝得一滴都不剩。

将水杯放到一邊，他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拉近到自己身旁，轉而望向天際的星群，“阿荨覺得在這天鷹教裡看星星和在光明頂上看星星相比如何？”

天荨順着他的目光望去，看遠處天際群星閃爍，“沙漠綠洲的星空總是顯得更加遼闊深遠，而江南地域的星空多了幾分江南水鄉的溫柔，少了幾分沙漠星空的潇灑自在，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在湖泊裡，魚兒遊得可不如在大海裡來得自在，雖然海裡有鲨魚，比在湖泊裡要危險，但大海裡也不止隻有鲨魚，魚兒能見到的動物會在湖裡見到的還要多的多。”

“好一句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楊逍看着靠在自己懷裡的人，“阿荨說得真好，曾經我也是如此……隻是，自從入了明教後，就無法再将個人得失放在首位，陽尊于我有半師之恩，除了師父，他是待我最好的人之一，我入明教之日曾立誓，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定保明教聖火不滅，神鬼莫犯，說到做到。”

天荨看着他堅定又認真的側臉，不由輕歎，“這世間的世俗規矩也就隻能束縛你們這種看起來桀骜不馴挑戰世俗常規，卻又囿于恩情道德之人。”

“你們？”楊逍有些不解地低頭看向天荨，卻見她眼眸裡倒映着皎潔的月光，楊逍竟覺得此刻的她亮眼得有些驚人，“嗯，你、張翠山、殷素素，還有……不可說。”她唇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眼中閃爍着幾分莫名的光芒，映得狐狸眼眼角的那顆美人痣多了幾分不可名說的性感。

“又是不可說。”楊逍已經有些習慣她這樣話隻說半句的習性了。

“嗯哼，不管怎麼樣，我啊，終究跟你們不一樣，”天荨輕笑了一聲，“畢竟，我可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名聲、道德感這些無用的東西，隻有在乎它的人才會為它所困，我這樣的人自然不會為它所束縛。”

“阿荨……”楊逍覺得眼前的她和平日裡的那個懶散的她相比很不一樣，仿佛平日裡的那個她隻是在沉睡一般，現在的她開始慢慢蘇醒，一時心裡湧上幾分莫名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