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雲歌子更大的震驚，是看到她清減了一大圈，身量纖薄如紙，和京城見到的那個豐潤玲珑的少女，簡直判若兩人。

盡管來之前，他已做好心理預期的建設，可這一眼，還是在他心底掀起了驚濤駭浪。

她怎麼瘦成這樣？…

更讓雲歌子失語的，還有她近乎宗教儀式般的着裝形象——

一身灰色職業套裝，一絲不苟的低馬尾，白領氣勢十足，卻再也找不到紫粉精靈的丁點影子。

她的世界，仿佛經曆過一場生化危機，蒙上了一層濃濃的冷灰調，無波，無瀾，無生機。

沉悶職業裝的掩蓋下，連那雙杏眼深眸，也像是鉛筆素描過，美則美矣，卻色彩全無，朝氣不再。

所以，那場情殇，徹底埋葬了那個精靈女孩的春天。

雲歌子壓抑着心疼，佯作輕松，溫煦一笑，給了她一個教養性的颔首回應，便低頭執盅品茗。

他怕久視，隐忍的淚點會被發現。

他裝也要裝得泰然自若，如普通的職場會晤，保持一個上位者該有的尊與威。

“兮悅，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雲歌子，上午才來，是公司副總，也是你們策劃部的總監，是你的直屬領導，以後要配合好雲總的工作。”旦叢青眉眼含春地看着雲歌子。

“雲總好，”秦兮悅在距離沙發兩步開外，長身玉立，語氣清淡，向雲歌子禮貌回視并微微點頭後，就轉回了旦叢青。

雲歌子的心漏跳一拍，這是她第一次開口對他說話。

這聲音溫柔的，像摻了糖分，一直甜到他的心底，以至有些失神。

那淡淡的糯軟甜音，是水鄉特有的溫柔韻調，是天然的治愈系音色。

隻是聽她的聲音，都能讓人愛上她。

隻是此溫柔不似彼溫柔，遠不如對陳鈞時的熱情，極緻的疏冷，拒人千裡。

這讓雲歌子莫名失落，但看到她面對旦叢青也是這副冰冷一挂，心裡總算平衡一點。

聰明如雲歌子，已然意識到，她是将冷臉平等甩給每個人，并無針對性。

“兮悅呢，來公司三個多月了，是首席創意官，策劃部的代理主管，負責公司所有項目的方案制作，雲總你來了，就多帶帶她，到底年輕，還有很多需要提升的。”

旦叢青笑眼含星，看着雲歌子的眼神也有種暗昧的打量，又親切補充：“哦，對了，雲總，兮悅臉上受了點傷，需要戴一段時間口罩，但不會影響到工作。”

這句補充，又狠狠紮痛雲歌子的心，她的傷都和他有關，他怎會不知？

雲歌子定了定神，目光轉柔，配合旦叢青對她也克制一視，端莊自持的公事口吻：

“沒關系。下去後，我會先做個工作摸排，再進行整體的規劃和調整，到時可能需要你配合一下。”

最後一句時，又睇回秦兮悅，沒有審視，沒有居高臨下，那溫暖的視感，剛好熨燙秦兮悅的戒防和疏離。

“好。”她語氣平淡。

好一個冷臉冷語！

好一個巋然不動的冰美人！

雲歌子的心拔涼拔涼，竟是莫名羨慕陳鈞，至少他擁有過她的春天和溫暖，還見過她像雀鳥一樣的嬌俏和叽喳。

如今，她心死如灰，變得冷淡如菊，惜字如金。

“你們加一下微信吧，溝通工作也方便些。”旦叢青笑得随和又溫柔。

秦兮悅微微尴尬，歉聲說沒帶手機。

旦叢青悻然一笑，說，那沒事，你先去忙吧，我一會兒推給雲總。

秦兮悅輕輕抿嘴，點頭嗯了一聲，轉身離開。

直到她轉身，雲歌子才敢瞥頭去望那道清介的瘦影，心疼，不舍。

要在這座廢墟上重建一段新戀情，哎，路漫漫其修遠兮…

而後，旦叢青就和雲歌子聊了公司的情況，從項目到客戶，從人事架構到部門人員等等，不一而足。

雲歌子起初還耐着性子，但後面越聽越覺不快。

因為她講的這些，上午的小會都講過，且M.C來回就那二十幾号人，人事、業務也是清湯寡水——

這對統帥過市值千億集團公司的雲歌子而言，就是幾秒的過眼功夫，完全沒必要如此拖沓、重複講述，有種沒話找話的意味。

雲歌子還沒有從大權在握、睥睨衆生的大總裁身份轉變過來，短短十來分鐘的談話，他已然感受到了天人的差距，漸漸不耐。

放在以前，這種人，連在他面前說話的機會都不會有。

現在卻要坐在這裡，忍受她像裹腳布一樣的絮叨，沒完沒了，車轱辘式的重複，讓雲歌子如受酷刑。

茶都泡白了，還沒有結束的意思，雲歌子瞄了一眼腕表，都五點了，再過半小時就該下班了。

旦叢青興緻不減，還在津津樂道她光輝的創業史，說着說着，峰回路轉，話題竟回到了秦兮悅。

雲歌子原本已現頹厭之色，幾乎要昏昏欲睡了，聽到“秦兮悅”三個字，瞬間精神一振，不動聲色，拎耳傾聽。

“秦兮悅，這個人，腦子不靈光，能力差，學曆還是假的，真實學曆可能初中都沒畢業，人品也有問題，也就看在盛總的份兒留着她。

換了别人，早開幾百回了。你下去後，多注意她，防止她跟客戶不清不楚的，敗壞公司名聲。”旦叢青換了一副厭嫌的口氣。

雲歌子微微蹙眉，怔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