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香水，不管男人的，還是女人的，都非常敏感且煩厭。

但女孩身上的栀子香，如同她的聲音，溫柔、幹淨、原生态，沒有攻擊性，也沒有刻意的蠱惑和暧昧，尾調甚至還透着點白茶的回甘意味——是一種從喉底緩緩浮起的清透甜意。

他可以确定那不是香水，若不是洗發水，就是沐浴露的香氣，非常淡，淡到隻有湊近了才能聞到一點。

這算是愛屋及烏嗎？

讨厭香水味的他，卻對這一抹栀子香情有獨鐘。

就像車裡種進了一株栀子花，讓他的心難以抑制的塌陷和柔軟。

能讓這個戒備心、克制力雙強的女孩，無知無覺睡倒在自己的車裡，算不算是她對自己的信任呢？

仿佛又回到京城的那個大雨天，從車水馬龍裡，把濕漉漉的她撿回車上，好像時空不曾流轉，她一直都在眼前。

曾經人面桃花，快樂如精靈，如今伊人憔悴，形銷骨立，就連那顆暗紅的淚痦都消失了，隻有一方副駕席能渡她一點溫暖和安穩。

一路上，雲歌子把車開得又輕又慢，唯恐驚擾了她難得的好夢。

行至終點金鼎佳苑，雲歌子将車穩穩停靠在路邊，熄火。

晚春初夏的白晝，慢慢走長，長到可以在長途跋涉後，還能借着最後一抹晚霞的餘光欣賞睡美人。

一方口罩都掩蓋不住她的盛世容顔，賽雪欺霜的冷白肌膚令人隻敢遠觀不敢亵玩。

口罩靠近左側臉頰的邊緣，依稀能看到疤痕的尾端，他的眸色微微一顫，心痛一秒。

很想擡手，去撫慰那幾道傷疤，那也是他難以抹去的自責和虧欠。

這一刻的女孩，少了倔強的清冷和疏離，沉靜，溫柔，有種破碎之美。

眉心還在微蹙，是什麼，讓她這樣不得安甯？

若不是怕驚醒她，他真想将這樣破碎的她抱進懷裡，摟着哄着睡，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隻能隔空相望。

可惜，望梅，并不能解渴。

落寞的空望，難以抑制的悸動，習慣性地伸手在車門的儲物格裡拿出萬寶路黑冰煙盒，推開盒蓋，銜上一根。

摸出Zippo打火機，咔哒一聲，機蓋掀開，拇指撥動齒輪，低頭，攏手，便要點煙。

眼角的餘光無意瞥見那個恬靜的睡美人，點煙的動作一頓，立即合上機蓋，火光消失。

随手将香煙放回煙盒，丢進車門的儲物格。

想了想，覺得不妥，又拿起煙盒和打火機，将中央扶手箱上的雙肩包放到自己腿上，按開扶手箱的雙開箱蓋，将它們放了進去，合上箱蓋，似乎這樣就穩妥些，不會被發現了。

她讨厭煙味，看來要戒煙了！！！

雲歌子對自己這番如同小偷竊賊般的舉動，禁不住一聲苦笑，暗罵一句：掩耳盜鈴！

手碰到那個雙肩包，忽然想起王麗華說起她讀原文作品的話，背包這麼沉，莫不是裡面真的裝了原文書？

窺探别人的隐私，很不道德，可是濃烈的好奇心還是推倒了他的道德防線。

雙肩包是很普通簡約的通勤電腦背包，拉開拉鍊，裡面果然有一本書，還有一個平闆大小的木盒子，其次是一個輕薄的筆電，難怪這麼沉。

取出那本書，還真是一本原文作品，是英國作家Christina Baker Kline的《Orphan Train》，中文名《孤兒列車》。

乍然看到這書名，雲歌子的心一陣揪痛，或是隻有身為孤兒的她，才能和這部作品産生深刻的共鳴。

她在得知婆婆過世的消息時，一定很傷心難過吧？

雖然婆婆早在一年半前就過世了，雲歌子心裡還是感到深深的愧疚、自責，覺得有負她的囑托。

也是婆婆的過世，讓他産生了強烈的責任感。

她沒有了親人，以後他就做她的親人，不管未來會是什麼關系，他都會替婆婆好好照顧她。

他将原文書裝回了雙肩包，随手把包放到扶手箱上，而後側身，讓自己陷進椅背，眼睛卻是一眨不眨地望着女孩。

她挺翹的睫毛，在瓷白的下眼睑落下淡淡的陰翳，童話裡的睡美人應該就是長這樣吧？

雲歌子搖了搖頭，收回這淡淡的暗昧情愫。

從中控台上拿過手機，點開屏幕，調出一個加密程序，他準備排查監聽源，想知道秦兮悅身上什麼設備被監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