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論資源來說,本地完全算得上富饒,人隻要勤快肯幹,日子是很豐足的。但這年頭,年輕一代人對豐足的定義已經和從前不一樣了。加之本地确實地處偏遠,自然條件艱苦,所以年輕一代都漸漸尋求向外謀生了。
但房子和地還在,需要有個處置。老人留下的東西裡,也有何玉秋一份。之前因為各種原因擱置着,如今最小的侄女也嫁人了,她也不年輕了,沒辦法再拖着了。所以她這次回來,也是要把這些事打理幹淨。
說起買賣之類的事,金寶珍來了幾分精神。江晏看了她一會兒,拉着已經有點上下眼皮打架的紀天星下了炕。
大人們商量着大人們的事,小孩子坐在那兒實在沒什麼意思。他拿了兩個溫乎土豆和幾塊烀南瓜走了。
喜樂在炕下等很久了。江晏把土豆和南瓜掰碎放在它的小鐵盆裡,又從鍋裡撈了點菜湯和碎骨肉拌了進去。小狗搖着尾巴,在竈間低頭猛吃起來。
紀天星和江晏一起托腮蹲着,好像又恢複了一點精神:“我可以摸摸它麼?”
“等它吃完吧。”
“哦。”紀天星打了呵欠,靠在江晏身上:“這裡好冷呀。”
“鄉下是要冷一些的。”江晏小聲道:“沒那麼多高樓擋風。”他想了想:“你說要和姥姥出門幾天,開學再回來。我還以為你要去看你媽媽呢。”
“我媽在南方呢。”紀天星歪頭看他,忽然伸手碰了碰他的臉:“你這裡怎麼有點腫了,是撞到那兒了麼?”
“算是吧。”江晏心說:撞金寶珍的巴掌上了。
但他不想和紀天星說這個:“你暑假作業寫完了麼?”
紀天星卻好像很在意,他靠近江晏,輕輕在他臉上呼了呼。
秋初的夜晚有點涼,紀天星的氣息卻是熱的,帶着一點玉米餅子的味道,讓人想起竈台前的熱氣。
江晏感覺心裡有點暖:“不疼。”
“你下次小心點兒啊。”紀天星道:“你不是挺靈活的麼。”
“嗯。”江晏笑了一下,沒再說什麼。
喜樂吃完了飯。江晏把它抱起來:“你要抱麼?”
“要!”紀天星立刻眉開眼笑地伸手。
江晏把老黃狗放到紀天星懷裡。喜樂仰頭張望紀天星,江晏把它的狗頭往下摁了摁:“老實點兒,不許咬人。”
狗子不大情願地趴了下去。紀天星伸手輕輕摸它。摸了好一會兒,忽然擡頭,用很小的聲音道:“阿姨怎麼了?你們突然回來,是有事麼?”
“也沒什麼。”江晏平淡道:“可能要離婚吧。”
“那你早點把要帶走的東西收拾出來。”紀天星很認真地建議道:“不然就拿不回來了。我爸媽離婚那會兒,我就有好多東西沒來得及帶走。”
他說起這些時特别自然,又充滿關切,像是在講“如果菜涼了就不好吃了”一樣。
江晏道:“你那時不難過麼?”
紀天星想了想:“你說我爸麼?他不要我,我也不要他,我們扯平了。沒什麼可難過的。”他嚴肅道:“我還有姥姥,有媽媽,他也沒那麼重要。”
江晏咂摸了一下紀天星話,忽然感到心裡一沉。他盡可能想讓自己聽起來若無其事:“那……我……”
“你也很重要。”紀天星警告道:“所以不許和我絕交。要是你像我爸那樣和我絕交……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我不會。”江晏松了口氣:“我又不是你爸。”
于是兩個孩子又莫名高興起來,在竈台前撸狗玩兒。江晏還承諾明天帶紀天星騎小毛驢。
正小聲說笑着,忽然喜樂的耳朵豎起來,汪汪叫了兩聲。
江晏站起來,向窗外望去,隔壁的狗叫聲也傳了過來,片刻後,他聽見了大門被敲響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