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執的嘴角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工作而已,哪有什麼值不值得。”他仰頭将剩下的姜茶一飲而盡,把空杯子還給齊小念,“好了,該繼續拍攝了。”
齊小念還想說什麼,但方執已經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已經麻木的腳趾,又整理了一下表情,重新走回鏡頭前,仿佛剛才短暫的脆弱從未存在過。
拍攝一直持續到深夜。當導演終于喊出“收工”兩個字時,方執幾乎站不穩了。他的臉色蒼白得可怕,嘴唇已經凍得發紫。
齊小念立刻沖上去,用早就準備好的厚羽絨服裹住他:“車就在外面,我們馬上回酒店。”
回程的車上,方執靠在座椅裡,閉着眼睛不說話。齊小念偷偷從後視鏡裡看他,發現他的睫毛在微微顫抖。
“方哥。”她輕聲喚道。
“嗯?”
“今天的廣告拍攝結束後暫時沒行程了,這幾天要先待在海市休息嗎?”
方執費力地睜開眼睛,他感到自己的頭腦昏昏沉沉,身上也在發冷,他不由自主攏了攏羽絨服,說:“不,回白城,越快的飛機票越好。”
白城是方執居住的城市,在最北邊,離海市有三千公裡左右,直飛也要三個多小時。他這次來海市拍廣告,前後離家已經快半個月了。
這次離家他心裡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慌慌的,好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他放心不下,得快點回去。
齊小念掏出手機,開始查飛機票,疑惑地問:“現在就回嗎?回去天都亮了,還是先在酒店休息一天吧。”
“我知道。”方執望向窗外飛逝的街景,“但我現在就想回去,你要是累的話,可以先在海市待着休息,過幾天再回去。”
齊小念沒有吭聲,她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快速滑動:“最早一班是淩晨兩點的紅眼航班,到白城得五點半了。”
“就這班。”方執毫不猶豫地說。
齊小念擡頭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點點頭:“好,我馬上訂票。”
回到酒店,方執簡單地收拾了行李。齊小念幫他取消了原定的SPA放松預約,又聯系了司機更改接送時間。
她忙前忙後的時候,方執坐在床邊,盯着手機屏幕發呆。
“方哥,你臉色很差,要不要先睡一會兒?離出發還有幾個小時。”齊小念擔憂地問。
方執搖搖頭:“不用,我睡不着。”他頓了頓,看着齊小念臉上藏不住地疲憊說:“念念,你其實不用陪着我,你可以待在海市先休息幾天,這幾個月也沒給你放假,你也累得夠嗆。”
齊小念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方哥你說什麼呢?時刻陪着你是我的工作,拿你的錢,我就得好好工作不是嗎?再說了,你都不嫌累,我累什麼。”
方執看着她,眼神複雜:“不隻是工作,你.....算了,沒什麼。”他站起身,“我去洗個熱水澡,暖和一下。”
齊小念看着浴室門關上,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她輕輕歎了口氣,繼續收拾行李。
淩晨一點,他們出發前往機場。方執在車上一直沉默不語,齊小念也不敢多問。
安檢、登機,一切都很順利。
飛機起飛後,方執終于閉上眼睛休息,但齊小念注意到他的眉頭始終緊鎖,顯然并沒有真正放松。
三個多小時的飛行後,飛機降落在白城機場。此時天還沒亮,機場裡人不多。但竟然還有不知道從哪裡得知方執航班信息的私生飯守在機場。
齊小念計劃把方執送回家後,再去給他買感冒藥。可現在沒辦法齊小念隻能留下來應付私生飯,讓方執自己先回家。
她給方執叫了輛專車,問:“方哥你自己可以嗎?”
方執笑笑,說:“你才是,應付她們可以嗎?”
齊小念回頭看了一眼,瘋狂的幾人,眼裡閃過不悅,語氣也跟着變差了,“當然行,我又不是第一次應付這種事。”
方執往齊小念手裡塞了一個上飛機前買的飯團,安慰她:“你一個女孩子做這麼危險的事都行,我隻是自己回個家而已,當然行。”
齊小念被他說的沒有了理由,隻能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可看着方執背影裡掩飾不住的疲憊,她的心裡湧起一陣莫名的不安。
方執回家的路上,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他的公寓在白城最高檔的住宅區,安靜私密,房價也同樣很可觀。
但因為他和林澤銳都是藝人的緣故,他還是在婚前買下了這套他覺得不怎麼劃算的房子。
方執停好車拖着疲憊的身體走進電梯,按下頂層的按鈕。
越靠近家,方執越覺得時間變得漫長,短短幾秒,他卻恍若隔世。
電梯門打開的同時,走廊裡亮起燈光。他迫不及待地走到自家門前,輸入密碼。
門鎖發出輕微的“滴”聲後,他連忙推開門,屋内一片漆黑,窗簾緊閉,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淡淡的灰塵味。
方執皺了皺眉,心裡的不安愈發強烈。這個時間點,林澤銳應該在睡覺,他害怕吵醒林澤銳,輕手輕腳地放下行李,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功能,慢慢摸索着走向卧室。
方執的手在門把手上停頓了一秒,關掉手電筒,然後輕輕推開了卧室門。
窗外微弱的亮光掃過空蕩蕩的床鋪,上面的被子整齊地鋪着,一絲褶皺都沒有。
方執的心髒劇烈的跳動起來,一股未知的恐懼襲來。安靜的卧室裡,他甚至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小澤”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公寓裡顯得格外突兀。
沒有回應。
方執打開燈,刺眼的燈光照亮整個卧室。如果之前他還能欺騙自己是燈光問題,那麼現在他連一個欺騙自己的理由就都沒有了。
卧室裡異常整潔,整潔到一絲人居住的痕迹都沒有。
他感到了什麼,朝着床頭櫃望去,那裡常年放着林澤銳常戴的手表,但現在它不見了。
方執不知所措地轉着圈子,忽然他發現衣櫃門半開着,趕緊快步走過去拉開衣櫃。
映入他眼簾的是他最不想見到的場景,屬于林澤銳的那半邊已經空了,隻剩下幾個孤零零的衣架。
方執心髒猛地一沉,轉身沖向書房。
書桌上放着一個牛皮紙文件袋,上面什麼也沒寫,幹淨地像張白紙。
但方執的不安卻就此達到頂峰,他的膝蓋一軟,差點沒站穩。好在身旁就是書桌,他扶着書桌邊緣,借着這股力站直,強迫自己深呼吸。
幾個呼吸後。
方執抖着手拆開文件袋,裡面滑出一沓紙——最上面赫然印着“離婚協議書”幾個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