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一破廟裡，熙熙攘攘間圍着一群孩童，小的約五六歲，大的不超過十二三歲，無一例外皆渾身破爛不堪。

“阿姐！”

其中一瘦削的小女孩一嚷，其餘的也顧不上拍掉身上的稻草，一股腦地朝侞卿身前奔來。

跑在最前面的男孩探出圓溜溜的腦袋：“好香啊，阿姐今日帶的什麼吃食？”

緊随其後的另一稍年長男孩訓斥道：“吃吃吃，平日裡桃心姐姐送來的吃食都被你吃了，你怎麼還隻知道吃，也不知道問問阿姐最近任務順不順利。”

男孩委屈巴巴壓低了聲音：“我餓嘛……阿姐，我不是不關心你也不是貪心，我隻是太餓了……”

廟中的幼童多是四處逃來的遺孤，因入不了城隻能暫躲在廟中，侞卿偶然發現後，便交由桃心等人定時為他們送些吃食過來，今日突然換成她過來又去鋪子裡典當才耽擱了些時辰，也不怪他們喊餓。

“典當的東西有些多，都餓壞了吧，趁熱吃。”侞卿快速解下身後的包袱，将滿滿當當的糕點平鋪在稻草上。

餓極了的小孩并沒有擁擠到一處，反而根據年歲的大小自覺排起了長隊，小的在前大的在後，一切井然有序。

方才喊餓的男孩就排在最前面，肉乎乎的小手捏着兩塊糕點便再次跑到侞卿面前：“阿姐，你也嘗一嘗。”一塊遞給她，一塊吧唧自嚼着。

侞卿蹲下身，笑望着眼前男孩：“阿姐已經吃過了，你吃吧。”

男孩長得虎頭虎腦，圓嘟嘟的臉頰在這廟中還是獨一份，一塊糕點飛速下肚，他盯着另一隻手的糕點抿了抿嘴唇，卻遲遲沒有下嘴。

“剛剛不是還喊餓嗎，怎麼不吃了？”

“飽了。”

男孩抹了抹嘴唇，似下定決心般飛速跑到剛剛訓斥他的年長男孩面前，将糕點遞了過去，奶聲奶氣道：“虎哥，這是你最喜歡的綠豆糕，你快嘗嘗。”

名喚虎哥的年長男孩愣了愣，然後略有幾分嫌棄将腦袋别到一旁：“你拿過的東西我才不稀罕呢，一會又不是輪不到我。”

“這是你最喜歡吃的了，你先嘗嘗嘛。”男孩不死心又遞了過去。

“你快到一邊自己吃去吧，别來煩我，髒死了！”說罷，虎哥便将男孩往一邊轟趕。

失落的男孩小心翼翼捧着糕點蹲到一角，抽泣自顧喃喃道:“我的手不髒。”

恰巧目睹了全程的侞卿正欲上前詢問，卻被一小女孩輕拉了拉衣袖，隻聽女孩小聲解釋道：“阿姐莫怕，虎哥并不是有意要欺負他的，那小孩名喚傑哥，前幾日才被桃心姐姐領來的，好像原本也是富貴人家的孩子，但不知怎麼就落入匪寇手中。經曆生死一遭，傑哥隻記得自己的乳名，其他全然忘了，桃心姐姐隻得将他暫接入廟中。

與我們這些早就習慣了風餐露宿的窮苦人不同，傑哥從小養尊處優慣了，起初和我們擠在這破廟間自然有些不習慣，因此沒少和人起争執，好在後面有虎哥教着他點，他也改了自己的脾性。

阿姐别看眼前虎哥對他是兇了些，但背地裡卻處處維護着他，平日裡有口吃的也都省着，全都進了傑哥的肚子裡。”女孩說罷十分老成地指了指前方。

彼時，剛領着糕點的虎哥快步走到男孩身前，咬了一口就塞到男孩手中：“這果子壓根就不是之前的味，難吃死了。”

男孩見虎哥坐在自己身旁一掃臉上的陰霾，興沖沖擡起頭來，随後自咂了兩下嘴，那唇齒間殘留的醇香綠豆香氣，似乎讓他有些難以辨别這話的真假：“啊，真有那麼難吃嗎？”

“難吃。”虎哥又重複了一遍，便将手中的所有糕點都塞了過去：“你都吃了，一點渣子不許剩！”

“哦。”男孩将信将疑點點頭，但還是咕咕亂叫的肚子不禁讓他又多咽了兩下口水：“那我可真吃了啊。”

“吃吧，真啰嗦。”虎哥一臉嫌惡靠在牆角，緩緩阖上了雙眼。那瘦弱的身軀就一點一點縮在冰冷的月色中，可他長長的影子卻久久映在男孩明媚的笑臉後，自成一片庇護。

“虎哥，你真的不嘗一口嘛，這糕點真的很好吃啊！”

“你怎麼那麼啰……”不等虎哥說完，口腔内便被一陣綿密所堵住，他驚詫睜開眼，隻見男孩正歪着腦袋笑吟吟望着他。

“虎哥，你就信我一次嘛，真的很好吃。”

也不知是不是糕點的綿香激發出本能的反應，虎哥還是用力嚼了兩下。

唇齒留香。

男孩見他咽了下去，眸光愈發閃閃：“你看我沒騙你吧，是不是很好吃！”

虎哥有些局促，将臉瞥到一旁：“就那樣吧。”

“什麼嘛，你再嘗一嘗……”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