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來自霜落集?”終于,文吏放下了卷宗,擡起頭,目光如炬地看向她,“古越長老……舉薦你來,是希望你能為玄天司效力?”
“是。”凜用帶着一絲沙啞和北境口音的語調回答,聲音盡量顯得平靜而簡短。
“霜落集……我記得那裡環境惡劣,常有異獸出沒,尋常人難以生存。”文吏看似随意地問道,“你一個女子,是如何活下來的?”
來了,背景審查。
凜按照千面準備的說辭,簡略地描述了自己在荒原上追蹤異獸、采集毒草、與惡劣環境搏鬥的經曆,語言樸素,略帶生澀,符合一個不善言辭的山野孤女形象。她刻意隐去了任何與高深功法或燼毒操控相關的細節,隻強調自己獨特的生存技能和對環境的敏銳感知。
文吏靜靜地聽着,手指無意識地敲擊着桌面,眼神銳利,似乎在分辨她話語中的真僞。
“古越長老說你精通追蹤和辨毒?”文吏突然轉換了話題。
“略懂一些。”凜謙遜地回答。
“很好。”文吏點了點頭,從桌案下拿出一個密封的黑木盒子,放在凜面前,“這裡面有三樣東西,都被某種毒物污染過。給你一炷香的時間,辨别出毒物的種類、大緻來源,以及……可能的解毒方法。”
第一輪測試,果然是專業技能考核。
凜沒有猶豫,打開了木盒。
盒子裡,并排放着三件物品:一片幹枯的、邊緣發黑的樹葉;一小塊沾染了暗紅色污漬的布料;以及一根看起來平平無奇的灰色羽毛。
凜拿起那片樹葉,湊到鼻尖輕輕嗅了嗅,又用指尖撚起一點邊緣的黑色粉末,仔細觀察着它的色澤和形态。
“腐魂涎,提煉自南疆‘陰腐沼澤’中的‘腐骨藤’。”凜很快便給出了答案,聲音依舊平穩,“毒性猛烈,侵蝕血肉,損毀神魂。少量沾染即可緻命。解毒需用‘向陽花’的花蕊配合‘清靈泉水’煎服,輔以固魂安神的藥物。”她對于毒物的了解,遠超常人的想象,這得益于夜昙府的家學和鬼叟後來的教導。
接着,她拿起那塊布料。上面的暗紅色污漬已經幹涸,散發出一股淡淡的腥甜氣息。“這是……‘血棘花粉’混合了某種獸血。血棘花生長于西漠火山附近,其花粉本身無毒,但與特定生物的血液混合後,會産生強烈的神經麻痹效果,使人四肢無力,神智混亂。此種混合毒物,更多用于陷阱或暗算,而非直接殺傷。解法……需先辨明混合的是何種獸血,對症下藥,一般需用‘石髓液’中和其毒性。”
最後,是那根灰色的羽毛。這根羽毛看起來最不起眼,沒有任何異味,也沒有明顯的污漬。凜拿起它,對着燈光仔細觀察。羽毛的根部,似乎有一點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淡藍色痕迹。
她将羽毛湊近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氣。這一次,她調動了一絲極其微弱、被七葉冰蠶蠱壓制後的燼毒力量,融入自己的嗅覺感知中。
瞬間,一股極其陰寒、詭異的氣息,如同無形的毒蛇,順着她的鼻腔鑽入!這氣息與之前她所中的蝕骨凝血散不同,更加隐晦,更加刁鑽,似乎能直接作用于靈魂和燼毒本源!
她的臉色微微一白,但很快便恢複了正常。
“這是……‘寂滅之羽’。”凜的聲音低沉了幾分,“傳聞是沾染了‘寂滅黑蝶’鱗粉的羽毛。寂滅黑蝶是‘焚世’之後才出現的異種,其鱗粉無色無味,卻能直接侵蝕生物體内的燼毒本源,使其枯竭、消散,對于燼語者而言,是緻命劇毒。這種毒……據我所知,無解。隻能依靠自身強大的燼毒修為或特殊寶物硬抗。”
當她說出“寂滅之羽”四個字時,她敏銳地捕捉到,對面文吏的瞳孔,幾不可查地收縮了一下!放在桌下的手,也下意識地握緊了!
凜的心中,頓時雪亮。
前兩種毒物,恐怕隻是障眼法,這第三種“寂滅之羽”,才是這次測試真正的核心!玄天司拿出這種連她都隻是聽說過、據說早已絕迹的劇毒來測試,絕非偶然!
他們在尋找什麼?或者說,在提防什麼?穆雍的死,難道與這種劇毒有關?!
“你……竟然認得寂滅之羽?”文吏的聲音終于出現了一絲波動,他死死地盯着凜,眼神中充滿了震驚和審視,“據記載,此物早已絕迹,你是如何得知的?”
凜心中警鈴大作,知道自己剛才的回答雖然正确,但也暴露了超出“山野孤女”身份的見識。她立刻低下頭,露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樣子:“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隻是以前聽那位長老…偶然提起過…說是一種極其可怕的劇毒…能克制燼語者…”她故意将信息來源推給那位死無對證的古越長老。
文吏沉默了,眼神變幻不定,似乎在權衡着什麼。房間裡的氣氛變得異常凝重。那香爐裡的熏香,味道似乎也濃郁了一些。
許久,文吏才緩緩開口,語氣恢複了之前的平靜,但仔細聽,卻能聽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生硬:“你很不錯。辨毒能力,遠超預期。第一輪測試,你通過了。”
他收起了黑木盒子,站起身:“跟我來吧。沈主事要親自見你。”
凜的心髒,猛地跳了一下。
這麼快?就要見那個負責甄選的主事沈仲了?這似乎……太順利了?
難道,剛才那個“寂滅之羽”的回答,觸動了什麼關鍵?
或者,這本身就是另一個陷阱的開始?
她壓下心中的疑慮,默不作聲地站起身,跟在了文吏的身後,向着聽風閣更深處、也更核心的區域走去。
前方的道路,依舊迷霧重重。幽影衛的大門,似乎已經為她打開了一線縫隙,但門後的世界,是機遇,還是深淵?